这边一闹起来,立刻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把总汪一鸣认识那大汉,招呼道:“原来是王老爷,出什么事了?是这卖菜的不长眼,冲撞了您吧?” 大汉正是本县唯一的武举人王公略,为人豪爽仗义,交游颇广,县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可是方良跟随方亨上任统才还没几天,却并不认识。 “冲撞倒是没有,”王公略松开手,说道:“但这厮实在可疑,鬼鬼祟祟的像是见不得人,只急着要走,连钱也不赚了,脑袋上还裹着个头巾,也不怕热出痱子来,别不是个奸细?” 王公略这么一说,众人也都警惕起来,有人在人群里喊道:“怎么看他面熟,像是衙门里的人?” “面生,不是当差的。” “内衙的吧?” “扯开他的头巾看看!” 人群吵嚷起来,汪一鸣冲上前来,不由分说,按住方良扯下头巾,赫然露出了盘在头顶的金钱鼠尾辫。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方良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着王公略连连磕头,告饶道:“王老爷,王老爷,小的是县太爷的家仆,小的如实禀告,您可要救小的呀!” “说!” “小的奉命出城去送一封信。” “什么信?送给谁?” “送给常州知府宗灏宗老爷,内容小的委实不知。” “信在何处?” “藏在筐底了。” 有人立即把筐里的菜倒到地上,翻检一番之后,喊道:“王老爷,信在这里!” 王公略接过信来草草一读,冷笑道:“原来是去搬救兵的!真是条好狗!险一险被你害死,却是饶你不得!” 当下更不多言,抽出腰刀来往方良脖子上只一抹,便取了方良的性命。 ********** 方亨打发走方良之后,一直惴惴不安,书也看不进,茶也喝不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一个劲地转圈子,正在焦灼之中,忽见门子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报道:“太爷,不好了!暴民闯进了仪门(二门)!” “什么!”方亨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慌忙便往外跑,可是刚出房门,便见到王公略领人冲了过来。 跑是跑不掉了,方亨强装镇定,厉声喝道:“王公略!你是有功名的人,怎么敢做犯上作乱之事?不要前程了吗?” “前程?是这个吗?”王公略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包袱往方亨面前一扔,骨碌碌滚出一颗人头来,却不是方良是谁? 方亨见到人头,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倒也颇有决断,更不多言,转身又往回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绑了!”王公略猛一挥手。 众人拥上前去,七手八脚把方亨捆了。 “带到县学去!”王公略吩咐道:“且待公议之后,再行发落!” “莫主簿贿赂求官,也是条清狗!”汪一鸣喊道。 “他在哪里?找出来,一同绑了!”王公略喝道。 ********** 江阴县学明伦堂。 一天之内,这里进行了两次集会。 上午是生员集会,向方亨抗议剃发。 现在则是士绅耆宿们集会,针对方亨的求援信商讨对策。 在传看了方亨的信件之后,众人群情激愤,王公略率先发言道:“常州府的公文说‘留发不留头’,方亨的信里又说‘多杀树威’,清狗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了,不能再对他们抱有幻想,咱们必须做好自卫的准备!” “说得有理!”陈明遇立即响应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清军势大,以我一县之力岂可抵敌?”县衙书办任粹然却有些担忧。 “民气可用!”王公略把眉一蹙,挥拳说道:“理应放手一搏!” 汪一鸣点头称是,“吴淞尚有大明水师,也可以引为外援。 生员沉曰敬反对道:“兵凶战危,还是上书请求免予剃发才是正途。” “这却是迂论,留发不留头,你没听到?”上午带头向方亨发难的许用忿然做色道:“难不成上书不准,你就要留头不留发?” “士可杀不可辱!”冯厚敦也怒道:“如果剃发,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只怕会阖城尽皆齑粉。”吏书吴大成摇头叹道。 “不就是一死吗?发决不可剃!” “对!誓不剃发!” “现在说得轻巧,届时却不免畏缩!”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堂内响起一片吵嚷之声,陈明遇见到事不能决,走到绅耆何茂跟前,拱手说道:“何老太爷,您老德高望重,如今众人争执不下,您得说句话。” 何茂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形消瘦,须发皆白,但却耳不聋眼不花,颇为矍铄,听陈明遇让他发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诸位安静!”陈明遇喊道:“请何老太爷讲话!” 众人安静下来,一齐看向何茂。 何茂手拄拐杖,环视了众人一圈,沉声说道:“诸位都不愿剃发,但是否举义反抗,却又意见不一。依老朽之见,举义是掉脑袋的事,不宜强求,我等愿意誓死守城的留下,老弱妇孺与不能同志者,宜速离去。”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刚才反对的几个人,沉曰敬、任粹然、吴大成等人情知不可久留,在众人的鄙视中默然退出了明伦堂。 许用见大计已定,提议道:“我等起事,不可没个名号,便称‘江阴义民,中兴大明’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于是挂起朱元璋的画像来,一同参拜完毕,王公略高声说道:“议也议了,拜也拜了,怕死的也都走了,何老太爷,该怎么干,你就说吧,我们都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