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进了南京城,而此时的李自成则在江西宁州(今修水)的梁口市(今三都镇)休整。 自从定下了诈死计,他和他的数万大军便隐入到湘鄂赣边界的群山之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消息,世人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如今,李自成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还不能长时间骑马行军,但精神很好,原本消瘦的两颊也丰腴了一些,显得剑眉下的虎目也更明亮了几分。 “你是说,老三(李自敬)想让失散的各路人马全都集中到老营去?” 午后的梁家祠堂,李自成头戴武士巾,身穿青绢箭衣,仍是普通人打扮,只系了一条明黄色的御带表明自己的身份,居中坐在一张圈椅里,田见秀、顾君恩和张鼐列坐两旁,正在议事。 田见秀和顾君恩是刚刚从老营所在的山口街(今山口镇)赶来的,由于失散诸将已经先后与老营取得了联系,但又不肯向山口街集结,所以他俩被派出来做说服工作,打听得梁口的“贼将”姓张,还有一个姓胡的副将,心知定是张鼐和胡天,所以便找了来。 听到皇帝相问,田见秀摇了摇头,答道:“怎么劝他收回成命,他也不听。” “真是胡闹!”李自成也摇了摇头,“八万大军挤在一起,山口又只是个小街市,他拿什么喂饱这么多人?” 大顺现在确实有差不多八万大军。 除了原来跟着老营的三万人,如今联系上的还有左营副制将军刘希尧一万三千人、帅标后果毅将军吴汝义一万人,以及果毅将军牛万才四千人、威武将军蔺养成七千人、威武将军刘体统一万人,合计七万四千人,算上家属仆役,号称四十万都不为过,李自成只说八万,并不夸张。 “陛下的意思是不必执行监国的命令?”田见秀问道。 “执行得下去吗?”李自成又摇了摇头,“刘希尧他们不是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吗?就算你们俩亲自去劝说也没用,就像刘芳亮,你们俩能说动他不打浏阳却打瑞州(今高安)吗?” 打瑞州是李自敬在山口街制定的新计划,遭到了全军上下的一致反对。 “陛下说得是,”田见秀苦笑着承认道:“我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自敬本就威望不够,所下的命令又是如此不切实际,那些剽悍的战将们自然不会听他的瞎指挥。 “陛下,”顾君恩本就无意执行李自敬的命令,见机急忙说道:“诈死计效果显著,清虏没有翻越九宫山继续追击我们。跟攻略湖南和江西相比,阿济格显然更有兴趣沿江东下。陛下是不是应该重新主政了?” “只是可惜了白旺,”李自成却叹了一口气,暗恨自己读书潦草,只记得有人杀了主将叛逃,却没记住是谁杀害了谁,白白搭上了一员大将,“不能让他白死,朕还是多蛰伏几天为好,免得功亏一篑。” “可是杜勋已经叛逃了,这事恐怕瞒不下去了。” 杜勋叛逃?李自成心里一惊,暗暗后悔当初没有痛下杀手,沉吟了一会儿,心知追之不及,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由他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快打下长沙。刘芳亮不是已经到了铜鼓营(今铜鼓)吗?应当命令他抓紧时间,立即向浏阳进军。朕复出的事,等打下长沙再说。” 皇帝都这样说了,顾君恩只好保留意见,不再坚持让李自成立即复出。 田见秀却不肯放弃,坚持说道:“宁州附近的诸将还是应该有个统一指挥,不宜各自为政。” 刘希尧在渣津镇,吴汝义和刘体统在大石口(今属溪口镇),牛万才和蔺养成在石渡乡,沿着修水一字摆开,全都在梁口市一线,田见秀很怀疑皇帝其实已经开始直接指挥这些将领了,所以才这样说。 “这个不急,先让他们分头筹集些粮草也好,”李自成调整了一下情绪,笑道:“等朕复出,自然会有统一的指挥,可要是不想清楚我们为什么一败再败,光有统一指挥可不够。”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去年春天,大顺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占北京,迅速接管了包括山海关在内的黄河流域全部疆土,推翻了明朝二百七十七年的统治,可是还没等屁股坐热,又迅速以兵败如山倒之势把这些疆土全部丢失了,被清军撵到了这片崇山峻岭之中。 一年之内如此大起大落,的确应该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 既然讨论军事,田见秀当仁不让,率先说道:“这个问题臣也想过。臣认为,清虏固然强悍,但我军屡败,实与各地守臣多叛有莫大的关系,比如晋北重镇大同和畿东要冲遵化,就是因为守将张天琳和黄锭被叛将姜瓖、宋权杀害,所以才丢失的。” “守臣多叛,”李自成重复了一遍,又问:“那么,为什么会守臣多叛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田见秀愣了愣神,不明白李自成为什么这样问。 张鼐抢先答道:“还不是因为他们都是明朝旧臣,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 “嗯,这是个很重要的原因,”李自成点点头,“可要是按李岩的说法,却是因为我们军纪败坏,搞得民怨沸腾,人心尽失,这才导致了守臣多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