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自信满满,朗声说道:“臣诚心实意效忠大清,无以明志,所以剃发结辫,以示与前明彻底决裂。”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一定会博得多铎的欢心,不料却打错了算盘。 多铎勃然大怒,大骂道:“岂有此理!与前明决裂?你怎么不说与你的祖宗决裂?剃发是我满人世代相传的习俗,与你世代拢发包巾的汉人有何相干?真真是无耻之极!” 多铎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满洲主义者”,认为必须要严守满汉大防,要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满人谁是汉人。 他认为,只有让满人具有足够的辨识度,才能让满人的优越感充分体现出来,才能让汉人安分守己,不敢侵犯——哪怕是不经意地侵犯——满人的利益。 要不是考虑到军队有必要整齐划一,以便形成认同感和向心力,他甚至连绿营剃发都会反对。 所以,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李乔无耻,而是因为李乔混淆了满汉的区别。 这只能算李乔倒霉。 如果他遇到的是多尔衮而不是多铎,那他一定会获得赞赏,绝不会发生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这亲哥俩对剃发问题的看法并不一致。 李乔没想到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蹄子上,见多铎发怒,早已没了刚才的自信,吓得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匍匐在地上有如丢了魂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多铎“哼”了一声,回头对孔有德说道:“你们进城后,除了要出安民告示,还要再出一张榜文,申明大军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严禁擅自剃发,如再发现这种望风梯荣的无耻之徒,以动摇国本论处,定斩不饶!” “嗻,”孔有德先应了一声,又提马上前,凑近多铎低声说道:“禁止擅自剃发即可,后面的话就不要说了吧?” 多铎看了看孔有德。 刚进北京的时候,多尔衮曾经下令各州县官民一律剃发,因为遭到汉人的强烈反对,不久又收回了成命。 有点头脑的人都清楚,收回成命只是多尔衮考虑到刚刚入关,根基尚嫌不稳的权宜之计,将来根基牢靠了,一定还会再次下令剃发。 多铎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知道现在要是把话说得太满,将来未免难于转圜。 “摄政王的脑子有问题!”他嘟囔了一句,妥协了,说道:“你们看着办吧,本王回营去了。” 就算迎降的场面不错,他仍然怀疑南京城里有阴谋,自然是不敢轻易进城的。 ********** 第二天,明朝降官开始争先恐后地递职名到大营参见多铎,并纷纷进献酒肉米面、熟食茶果,南京城到天坛的道路上一时之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赵之龙更是安排了梨园十五班进营开宴,逐套点演,简直都要把天坛大营变成大报恩寺的庙会了。 清军入城已经一天,多铎早已获得塘报,南京城里不仅没有阴谋,那些汉人们还温驯得像小绵羊一样,怎么摆弄怎么是,因此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并不制止众降官破坏营规,下令把戏台扎在中军大帐的前面,带头与诸将和众降官在戏台前席地共坐,看戏畅饮。 场面极度舒适,多铎心满意足,饮至半酣,突然说道:“本王与尔等在这里畅饮,怎能没有朱慈烺(崇祯太子)的席位呢?” 这里哪有什么朱慈烺?场面骤然冷了下来,只有戏台上还在按部就班地唱着。 众降官都不明白多铎是什么意思,只有赵之龙和朱国弼知道他说的是王之明。 朱国弼因为多铎前天那句“奸臣”,落下了心病,再加上自己的先祖曾经征讨建州女真,所以不敢在多铎面前招摇,只闭着嘴,什么也不说,而赵之龙受到多铎优遇,如今正在兴头上,立即当仁不让地起身上前,躬身说道:“王爷,让卑职去把他带来吧?” “速去速回,”多铎摆了摆手,举杯对众降臣笑道:“一会儿便见分晓,诸位不必多虑。喝酒!喝酒!” 众降臣虽然心中狐疑,却也知道多思无益,纷纷举杯回敬,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坐在一旁的贝勒尼堪不解其意,凑过来问道:“王爷召一个假太子来做什么?” 多铎笑道:“人人都说他假,本王偏要说他真。他若是不真,那朱由崧继位岂不变成名正言顺了?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帮人家‘复君父之仇’的,要是把人家名正言顺的皇帝给搞掉了,那不也成了仇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尼堪看了看满座推杯换盏,陶然以乐的降臣,摇头笑道:“王爷所虑自是深远,可是看看他们这副样子,却未免有些过虑了。” “且待抓住了朱由崧再说。”多铎眨了眨眼睛。 尼堪这才会意,压低声音问道:“朱由崧的下落有消息了?” “嗯,”多铎点了点头,“有探报说,他去了太平府(府治今当涂),应该是投奔黄得功去了。” 尼堪眼睛一亮,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说得是,”多铎点头说道:“本王有意让降将刘良佐率本部兵马充当先导,由你,还有护军统领图赖,都统阿山,贝子屯齐、和托一起领兵追拿朱由崧,你觉得怎么样?” 尼堪笑道:“听说黄得功很能打,一对钢鞭无人能敌,让刘良佐和他先来个狗咬狗也好。他俩不都是四镇之一吗?正好看看谁更厉害。” 两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