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府,位于南直隶的西南端,西接湖广,南邻江西,襟带江山,控扼肥皖,居南京之上游,当江滨之孔道,被誉为“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 如今这里被左梦庚领军占据,安庆府衙也成了左梦庚的中军行营,知府和府衙班子全部被撵了出去,只得另寻衙署办公。 左梦庚的父亲左良玉,是明朝的太子太保、平贼将军、宁南侯,原本镇守武昌,今年三月,李自成率部经河南邓州进入襄阳地区,威逼武昌,左良玉不敢与战,伪称奉先帝(崇祯)太子密谕,以清君侧、讨伐马士英(时为弘光朝首辅大臣)为名,于三月二十三日焚毁武昌,尽起大军东下南京,结果却出师未捷身先死,于四月初四病死在了九江城外的战船中。 左良玉死后,左梦庚被诸将推举为留后,统率大军继续东下,连克彭泽、东流(今东至)、安庆等地,兵锋直指太平府(府治今当涂),不想却被江北四镇之一的黄得功击败于铜陵,不得不引兵回撤,可是这时的武昌、九江都已被清军占领,左梦庚进退两难,只好滞留在安庆,整天为了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而头疼不已。 ********** 袁继咸在安庆府衙门口和卫兵们撕扯着,扯着喉咙大叫:“我要见左梦庚,你们为什么拦着我?我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驻节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今南京)四处军务,你们没有权力拦着我!我要见左梦庚!左梦庚,你给我出来!” 卫兵们当然认识袁继咸,用不着他自报家门,这位袁江督在左侯爷(左良玉)病殁之后,就被留后诓进大营软禁了起来,他们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可是越认识就越不能让他进去,而且连通报都不能通报。 留后吩咐过,对袁继咸非召不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违抗将令? “江督老爷,您回去吧,不要为难小的们。” “留后正在议事,不方便见您,您请先回去吧。” “疤脸,你们是怎么当的差!为什么没照顾好袁老爷!” “袁老爷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嗐!别说了,算我倒霉!——江督老爷啊,咱们回去吧,求求您老人家了,您老人家要害死小的了!” 卫兵们都很清楚,袁继咸再怎么被软禁,也仍然是个官,别看他现在跟左梦庚水火不容,可是说不准哪一天,两个人就又会把酒言欢、同气相求了——这种事多了去了,官员之间的事情说不清楚。 所以卫兵们不敢动粗,只能好言相劝,苦苦哀求,袁继咸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高声叫嚷着:“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左梦庚在议什么事?为什么怕我听见?让我进去!” 门前闹得太不像话,府衙里终于走出一个官员,面白少须、目光森邃,站在台阶上喝问道:“何故喧哗!” 卫兵们慌忙噤声,放开袁继咸,参拜道:“见过黄按院(巡按御史的敬称)。” 来人正是湖广巡按御史、监军黄澍。 袁继咸整了整官服官帽,傲然问道:“黄仲霖(黄澍字),你也是来阻止老夫的吗?” 黄澍闻言,就像刚刚看到袁继咸一样,立即换了一副笑脸,降阶拱手道:“原来是袁江督驾到,请恕黄某怠慢。江督说的是哪里话,黄某怎么敢阻拦您的贵步?” 说着,他冲卫兵们喝道:“真是大胆!怎么敢把袁江督阻拦于此?若是让留后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卫兵们唯唯诺诺,不敢声辩。 袁继咸冷笑道:“你也不必冲他们发火,若是没人交代,他们岂敢如此?罢了,你既然不是来阻拦我的,那么带我去见左梦庚。” 黄澍没有什么肉的脸颊抽了抽,眼神一暗,但却并没多说什么,闪身站到一旁,伸手陪笑道:“江督请。” “哼!”袁继咸一抖袍袖,昂首阔步走进了大门。 **********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花厅。 左梦庚身着居家常服,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见到袁继咸进来,装作不知道他刚刚在门口大闹的样子,慌忙扔下书,起身作揖道:“啊呀世伯!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侄自会前去看您,怎么敢劳动您来我这里。” 袁继咸以官礼相见,冷冷问道:“留后,听说你要率部降虏,可有此事?” 左梦庚的确有意降清,尚在犹豫不决之中,听袁继咸这样问,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急忙掩饰住心惊,面不改色地否认道:“世伯这是从何说起!小侄坐守中军,整日忧心如何抗虏平贼,哪里来的这种谣言?这可真成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袁继咸冷眼打量着左梦庚,吃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稍稍缓和了些语气,说道:“长白(左梦庚字),先令尊一世英名,你可千万不要做糊涂事呀。” 左梦庚料到了袁继咸会用左良玉来压他,心中早有对策,当下以退为进,长揖道:“先父在的时候,常说世伯为人忠厚明达,让我有事难以决断的时候,多向世伯请教。现在清虏占据上游,我又见疑于朝廷,好似穷猿失木,进退维谷,面对如此困局,世伯必有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