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絮赶到时,只看到牢房里那一片大火,浓黑的烟往外滚,仿佛是灵魂最后挣扎的模样。 “来人,救火,她还在里面。”慕容宁高声呼喊,想闯进火海,却被属下拦住。 燕絮跪坐在了地上。 一桶接一桶水泼洒,浇灭了那团火,也熄灭了她心底最后一点光亮。 眼看火势受控,慕容宁不再迟疑,他迈步朝牢房走,根本没有看到跪坐在一旁的少女,反而无意识地推搡了她一把。 燕絮抬眼,认出了这是年少时的伙伴,他微卷的褐色长发编成了几个小辫子,俊美又漂亮,她那时说他这样最好看。 少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她起身,衣袖曳地,像在风中打旋的枯叶,摇摇晃晃走了回去。 燕絮没有坐马车,也从来没觉得漆黑的宫道如此漫长,她扶着墙壁往前走,森冷的寒意钻入骨缝里,一点一点啃食她的血肉。 少女任由华丽的外裳坠地,又抬手摘了尊贵的金凤发冠,扔在一旁,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泪水冲得素净。 她成了一只白衣夜行的鬼。 亲离,友别,求不得,皆为苦。 这世上的遗憾为何总是这般多?外祖一生戎马,壮志未酬,阿姚为表兄而死,他却一生都不知道有人默默看着他。 还有燕欢,她的姐姐,那样一个聪颖的女子,不服命运,不惜算计人心,却都成了徒劳无功的挣扎。 至于表兄,那是多高傲一个人啊,满腹经纶,却已无处施展。 在历史的洪流中,再惊才绝艳的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燕絮停下脚步,捂着墙壁,几欲干呕,她还活着,又好像死了。 至少燕絮这个名字,已随姐姐而去,再也不属于她了。 晚风吹乱她的发丝,她红着一双眼,就这么走到了冷宫。 燕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敲门,“吱呀”声响,她闭上眼睛,身体往后倒去,却落入一双有力的臂弯。 昏迷前,她看见了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珠,那与姬玉殿下的黑眸截然不同。 于是她知道了,那个萍水相逢,铜钱相赠的长玉公子就是姬玉殿下,他说过:只要她有心,随处可见他。 燕絮松开了抠出鲜血的掌心。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还能做燕絮。 清冷的月色从窗外照进来,慕长玉坐在床边,用灵力修复了少女受伤的手。 他抬起指尖,拭去她在睡梦中落下的泪,轻叹道:“你不心疼你的燕絮姑娘,我还心疼我的大小姐呢。” 她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种苦。 姬玉:“……” 慕长玉又道:“难怪你溯洄千遍都无法挽回一人,燕絮姑娘所遭受的一切,换了旁人,也会心存死志。” “太子殿下,你的爱藏的太深了,她感受不到。” 姬玉仍旧沉默,他身上有太多枷锁,生为神殿圣子,不能有情,要对苍生一视同仁。 慕长玉没再说话,只是枯坐在床边,守了他的大小姐一夜。 * 状元郎逝世后,边关百姓无不哀悼,在金弘文作为县令短暂的上任期间,已做了不少实事。 他修桥通渠,兴农业兴水利,平反冤假错案,在百姓眼中,他的声望远胜千里之外的天子。 这世俗的名誉,给了他加冕,也无异于往烧死他的火里投柴。 越是百姓怀念,越是功绩卓越,帝王反而觉得没有杀错。 功高盖主,自古有之。 启明帝到底是老了,他明显地感受到生命在体内流逝,这种恐惧感让他更加多疑。 偏在这时,生下唯一小殿下燕郊的奚贵妃,明里暗里提及立储之事,她不算聪明,却懂伏低做小讨男人喜欢。 那是启明帝在皇后身上得不到的满足感,可年过半百,头发都发白的帝王忽然觉得,朝臣也好后妃也罢,世人皆对他有所求,唯独皇后,从未向他讨要过什么。 他开始怀念年少夫妻,相互扶持,皇后曾为了护他在乱军中突围,身受重伤,难以有孕,是到了三十岁好不容易才盼来一对孪生姐妹。 可他做了什么? 他因为预言送走了一个女儿,送到边关放养,如今又因为预言,间接害死了另一个女儿。 皇后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启明帝放下脸面,亲自去皇后宫殿,试图重修旧好,卧在病榻上的女子却连正眼都没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