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亭中,大雪依然飘扬。 谷南王手中轻轻捏着一颗白子,望着身侧低伏着身看剑的陈殇,道:“近来天冷,我曾吩咐巧匠在这亭子下安置暖炉,即便亭外凛风拂山岗,亭内也温暖依旧;倘若在外边觉得冷了,便来亭内歇歇。” 陈殇不为所动,将墨家给予的领矩面具对着折霜看。 无论是谁,都一直在追逐某样东西,领矩求了四万人的活着;院长求了自己的平安离开;余老先生求了秦家的繁荣。 无一例外的,都输得很惨。 领矩没能成功;自己脱去了萧云的追杀,却依旧在江湖血烟里奔波;而余老先生求的秦家已然人口凋零,再也无希望能回到从前。 陈殇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前路。 他太自信了,但天意总是不顺人心。 倘若付出了一切,也无法报仇呢? 脱离了师门的陈殇,连自己是哪里来的人也不知道,倘若没有了师门所负在肩上的责任,或许便会在日子的流逝之中沉沦。 没有来处,没有归所,能够留给陈殇的只有前路,也便是那天意难猜的前路。 折霜上倒映出陈殇身作少年的俊雅面容,风雪之中,依稀能看见陈殇的目光飘忽在天地之间,似是在思考,更像是在追忆甚么。 自从那一次幻境过后,陈殇便始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甚么,但更有这记忆全然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他体内有另一个人的记忆?这是陈殇的猜想,那记忆与剑气有关,说不准还与自己的身世有干。 要干的事太多了。 终于见得陈殇从寒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走入亭子中,谷南王笑着将一壶酒递去,给陈殇接在了手里。 上一任领矩或许已然预见了现下这个满仓银子的情况,并不用墨家去求,也算是给下面的百姓一个飘渺的希望,等到如今仓库被墨家打开,希望被戳破,只会比之原来更加绝望。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陈殇抬头望去,谷南王将黑子交在了自己手里,再稍一望向那棋盘…… “好棋!”陈殇长叹,谷南王的脸上便霎时闪露出几分得意。 黑子转瞬间便点在了己方守御处,防住白子几乎无缝攻势的同时,暗暗有作眼反攻意图。 谷南王抬手白子落下,将眼位还差着的一处空地轻轻点去,陈殇则继续联通西南、东南黑子,顺势再作一眼。 让我联通与被我反攻回去,总要选择一个,陈殇的眸子里有着迷惘,但看向棋局的目光却愈来愈清;谷南王也收起了玩笑的心,认真望向棋局去,更专注地盯着陈殇手中的那一枚黑子。 善于谋算之人,弈术定然高超,而最终对手难遇。 一旦相逢,便是相互猜算的另类知己。 陈殇饮下半壶酒去,抬手一道黑子急攻,谷南王作势设防挡开;陈殇便继续穷追不舍地猛打,缩小谷南王棋路同时连接本身,硬是将一盘快死的棋局做成了百废待兴之局。 虽白子优势尚在,但陈殇也未必不能抗衡,却酒醉着仰身摔下,道:“王上棋艺高超,陈……兰重云佩服,这一盘棋我不下了。”说着,倒在地上又灌入一口酒,将手中的折霜一抛向空中,大呼:“好酒!” 折霜“嗤”一声没入地上去,差些插入陈殇的脸,而陈殇不为所动,只是有些头昏脑胀。 谷南王正下在兴头上,怎肯放陈殇这样走了?当下落下一子破去陈殇将要连上的棋,一边唤陈殇过来。 地上躺着的陈殇摇晃酒壶,又转而轻轻放在一旁,向谷南王轻声笑道:“王上大势已成,黑子此番只是回光返照,难得气候……如若我想得不错,王上待我再下一手,便可以用一子联合先前的白子割裂战局,再各个击破我的布众……这样的棋局还下它作甚?王上赢定了……重云佩服。” 闻言,谷南王得意地笑了两声,方才还担忧着自己的险招能否被拆除,但这“兰重云”已然弃了棋局,好似毫无对策,便知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追逐的棋艺依旧不败,当下向陈殇道:“兰大侠的棋,小王也很佩服,死处总逢生。” 只听陈殇笑答谷南王:“生时常见死,死处总逢生;殚虑奇谋处,终摧己树旌。不过是常常被杀走麦城的而勉强活下来的,怎么经得起王上这一般赏识?依我看来,国手便该如同大王这样分毫不乱,占据大势。” 那谷南王听了,却并不再理会那棋局,当下走到陈殇身侧,将陈殇轻轻拉起,道:“墨家现下的情形如何?可还顺利?” 陈殇终于极少碰酒,喝了这样浓烈的酒水,便是连站着也困难,当下支着折霜站立道:“墨家那里情形依旧,但恐怕这些日子难以出来办事,当领矩的还是要为墨家想一想。”说到此处,陈殇向谷南王笑道:“作为王上王府里的人,我兰重云心里自然有那一二三四的数,只是墨家死人死太多了,不论甚么任务,恐怕都难当大任……不过只消休息好了,便一定是道可观的力量。” 谷南王望着陈殇,道:“兰大侠常年在江湖混迹,听说嗜酒如命,怎么醉成这个模样?”心里蓦地里起了疑心来,便要欺负陈殇酒醉吐真言诓陈殇露出马脚。 闻言,陈殇的心中也泛了一泛涟漪,却转而如同没事人一般笑道:“可怜我喝了半辈子酒……这酒也不教教我怎么喝酒,偏是要那样……那样……呃……使人醉倒下,王上却也浅薄,似我这般爱饮酒的人……又何必一定海量?”说到此处,陈殇打了个嗝,道:“要不便请王上甚么时候去看看我在江南的窖藏,别说这样绍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