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奕曲起指节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另一只手执笔悬空在纸上,直起身来看着她。
见神游天外的侍女终于迷茫望过来,他才垂下目光示意。
泊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原本盛在砚台中央的墨汁不知何时被旋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一旁铺开的宣纸上,在漂亮的行书“诚”字右上角落下了第二枚点。
她心道不好,慌忙松开手。
但一幅将要完成的字,已经溅上不规则的墨点,她的指尖也染上了斑驳墨色。
赵云奕微微皱着眉,语气有些数落意味:“你是在研墨还是在玩笑?如此小事竟也做不成?”
“都是奴婢的错。”
泊影乖巧站好当即认错,双眸中秋水盈盈泛着无辜,叫人看了不忍心重责。
赵云奕也一样。
“……蠢笨。”他口中吐出两个字,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笔枕上。
“收拾干净。”
泊影撇了撇嘴,不发一言上前两步将赵云奕从桌前挤开,抓起桌角折叠整齐的帕子就往桌面墨点上按。
她趁机瞥了一眼。
赵云奕的字笔锋刚劲,力透纸背,与这些日子里沉默的二皇子本人不大相同。
却正如北境初见时的目光,带着不曾收敛的锋芒。
泊影瞧了一眼又一眼,心里计划着等此间事了,一定要盯着渡影阁中那几个字迹奇特的多练练,省得每回任务报告交到她手上,她还得辨别许久。
书桌上溅洒的墨点清理干净,泊影轻手轻脚回到一旁站好,一抬头却见赵云奕盯着她手中那块布,若有所思。
指尖摩挲着那块帕子,泊影只觉触感顺滑微凉。
她犹豫片刻,望向赵云奕的目光带着些试探:“殿下,这块帕子……是什么贵重料子吗?”
赵云奕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用云锦擦桌,末了才担心它贵重吗?”
指尖顺滑忽然变得有些烫手,泊影手忙脚论打开锦帕,见上面已然晕上墨迹,不少还是方才悄悄擦拭指节留下的。
她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扬起歉疚的微笑,当即准备认错,却听赵云奕再次开了口。
“你一个姑娘,手上的茧如何来的?”
泊影顿了顿,瞬间收敛了笑意,转而换上一副恭敬语气。
“殿下自幼养尊处优,大约不知道我们这样平头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奴婢从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在家什么活都做的,哪里分什么姑娘小子之说。”
“你家里人知道你如今留在临安吗?”
“家里就奴婢一个,爹娘前些年都去了,没有其他家人,奴婢也是因此才来到临安。”
赵云奕颔首,似乎在泊影跟了几日之后,突然来了闲聊的兴致,并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只是接连问话不似闲谈,倒像是有意查探什么。
泊影也丝毫不慌,见招拆招,柔声细语一一应答。
“我曾去过苍平,你先前说你是苍平人,家住在苍平何处?”
“殿下去的是苍平城里吧,只可惜我不曾去过。我家住的村子名叫苍北,说出来殿下大概不曾听过。”
泊影便知道他不会无故对自己感兴趣,但好在事先同红槿几人通过气。她相信自己人能做的天衣无缝,也不怕赵云奕遣人去确认身份,故也答得从容。
她早预想到,赵云奕不可能那样轻易将她放在身边,定会对她起疑心。
早晨掉落的玄铁牌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二皇子有意试探,而现下的问话也是。面对极为警觉的二皇子,泊影不得不提起十分的警惕,不能叫他看出任何破绽。
赵云奕似乎接受了侍女的说法,没有继续问下去,泊影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移开视线,缓步行至窗边。
二皇子府书房视野极好,泊影站在他身后一眼便能望见院子内外。
三面高墙环绕这一方小院,院中一株不知什么树,尚未到开花的时节,静立在庭中,远处回廊曲折,不见尽头。
已至申时,秋日午后渐弱的阳光越过窗棂。
窗边的人微微垂下眼睑,似是嫌光亮有些刺眼,又固执地站在原地,任由日晖落在脸上,染上一层金光。
望着阳光下的人,泊影有些出神。
赵云奕是极好看的,像西山红枫之中的断崖,像北境冬日的霜雪,是藏在危险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
她一直都这样认为,自见到他的第一日起,在尚未倾心之时。
她很久之前便听说了有关南魏皇室的传闻。二皇子男生女相肖似其母,甚至有荒唐言论称是柳皇后冤魂覆在其子身上,才使得二皇子生得如此容颜俊秀,却是不祥之兆。
且不说冤魂之言是否荒谬,泊影从未觉得他如何不详,即使相识以来,二皇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眼神不善、不让人靠近的模样。
她却觉得甚是新奇。
“自北境回程时,我曾去过一次苍平。”
泊影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些警惕,又被他一句话召回了神。
她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何突然提起,斟酌着措辞,略有些吹捧的意思:“殿下能谋善断深受器重,自然公务繁忙些。”
但赵云奕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