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的房门虚掩着,孟珺推门而入时,他正凝神看着手上的医书。
他听到声响抬起头,见到是孟珺,眼底的欢欣一闪而逝,“珺儿,坐。”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孟珺早已习惯。
同样的,她亦是一个喜欢单刀直入的女子。甫一坐下,她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昨日之事,并非赵姑娘有意加害。”
他听到“赵姑娘”三个字,眸心不自觉地掠过一丝自欺欺人的躲闪。
她叹口气,温声继续:“只因百年紫衫的枝木落下,她为了救我,情急之下才出了差错。而那赵姑娘,应是受了伤。”
她以为他会震惊,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眸色沉静,“为何专门来找我告知此事?”
她垂了垂眸子,复又抬眸认真地看着他,“我自小幸得将军收养,长于兵营,虽无将士之刚毅,仍有身为将门女子的尊严在,不可在欺瞒中乞怜情意。”
四目相对,谁都未再说话。
李墨白沉默地望着她黯然走出房门的背影,聪慧如她,怎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情意系在何处。只是有一点她猜错了。
他从未误解过赵青汐,他只是觉得,愤恨失望,或许比天意弄人,更可令她释怀。
可是,她真的能释怀吗?她的伤,现下又如何了?
“本少爷今天本来心情不错,远远地便见你浑身泛着晦气,你只消站在那里,便无端端地令人生厌。”赵琸鄙夷地嗤笑着,原本生得还算周正的面庞,却渗着阴冷的恶意,显得粗鄙丑陋。
赵青汐一大早便觉得眼皮直跳,不是什么好兆头,若不是心头实在闷痛,她今日也不会独自出了小院,在这园子里踱步片刻。
不承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偌大的园子,刚巧就让她碰上那冤家路窄之人。
她低着头不作声,正欲速速离去。
赵琸却仿佛并不想让她走,他拦在她面前,口中极尽揶揄:“前阵子听说太子和李大人对你处处照拂。我还奇怪你这等不祥的货色,怎的就成了香饽饽?”
他挑着眉狂妄地嘲笑着:“果不其然,这么快便无人问津、令人腻烦了。你这种卑贱之人,也只配如此。”
赵青汐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语气淡漠:“自是比不得兄长,已逾弱冠之年,仍求不得一官半职,需以丞相庶子自居。”
“你是嫡女又怎样,你阿娘身为正妻,还不是在那荒山上尸骨全无。”
“啪——”
结结实实的一记巴掌,将她的手震得生疼。
她可忍下一切欺侮与污蔑,可阿娘的死是她永远无法淡然处之的逆鳞软肋。
赵琸不可置信地用手捂着左脸,眸中的震惊在顷刻之间化为怒不可遏的怒火,他攥紧拳,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冲着她的脸猛烈砸去。
但不仅未触及到,他的身体反而倏然轻飘飘地向后飞去,狼狈地跌落在一片雪地里。
他坐在地上向上看,李墨白宽大的身子已然挡在赵青汐身前,眸光如炬。
赵琸显然没料到李墨白会为她出手,愣了一瞬,随即艰难地爬起身,“这里是赵府,我赵家的事,由不得你李大人插手。”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李墨白声若寒霜,身若砥柱,宽阔而坚实地站在她身前,寸步未让。
“赵琸你听着,你再动她,我便杀了你。我李墨白,言出必行。”
赵琸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靑,他目光阴蛰地盯着他们沉默了半晌,“来日方长,愿李大人真能护得住。”
他阴阳怪气地丢下这句话,终是很识时务地转身离去。
李墨白看着赵琸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他转回身看着她,面色嗔怒,方才那危急的情况令他又急又忧,语气亦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我早先便同你说过,丞相只是阿谀庸人,赵琸才更是狠戾小人。你为何不听,仍要招惹于他?!”
赵青汐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们赵家本就是一丘之貉,我招惹谁,不招惹谁,不劳李大人费心。”
他眉宇间怔了一瞬,不承想再次见面,她已是这般眉目清冷、戒备疏离。
应是方才打赵琸时撕到了伤口,她感到肩侧一阵钻心的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来。
殷红的血一滴滴沿着她的手滴在莹白的雪地里,冶艳得刺目,李墨白心上一紧,急切地上前一步想查看她的伤势。
“你哪里伤了?给我看看!”
“区区小伤,不必劳烦。”她一面说着,一面抚着伤处向后躲。
他的动作僵住,这等的疏离与抗拒,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可为何眼底的水雾欲染欲浓,一如心里浓得化不开的苦楚。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好似突然打了一下晃,又强自镇定地稳了稳身子,一点点走出了他的视线。
夜半,万籁俱寂,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