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疾风骤雪来得猛烈而突然。
甫一见赵青汐归来,楠筝便叽叽喳喳地兴奋不已,张罗着做了一大堆的好吃的。
府里给她们这小院的月例银两,本就只够粗茶淡饭地填饱肚子。
她推牌九输的银两,还是阿娘故去前专门留给她应急的。原本想着出门在外许是能派上用场,不承想刚离开京都便输了个底朝天。想起此事她便痛心疾首,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玩物丧志。
想必那傻丫头盼着她回来,这些时日里吃糠咽菜地省着,今夜才能有这样一桌精致的佳肴玉酿。
夜渐深,风雪愈骤,楠筝许是累了,已然早早睡下。
赵青汐独自在厢房收拾这一路以来的随身包袱,屋外呼啸的风声不住地传入耳畔,她甚至感觉连这单薄的小屋亦在瑟瑟发抖,似乎有些顶不住如此猛烈的风雪。
寒意透过阑窗的缝隙连绵不断地涌进来,她忆起李墨白唤“珺儿”时惊喜的眸子,更觉得这冰窖一般的屋子冷得冰心刺骨。
包袱中突然掉出一支亮闪闪的精致物件,是一支花簪。
她狐疑地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是一支清雅的兰花簪,清莹碧透,鎏金丝线的流苏上缀着莹润的珍珠。
这是......自己在云拂县颇为喜爱,却苦于没有银两,未曾买下的那支碧玉花簪。
未曾买下,为何它现下却会出现在随行包袱中?
伴着眼底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李墨白,是他将它买下,又在不知何时悄然放入了她的包袱。
她手握花簪怔怔地看着阑窗外被疾风裹挟着的鹅毛大雪,不知不觉便坐了一整夜。
“李墨白,你喜欢我,对吗?”
而她想问的那个人,此刻亦坐在将军府中枯坐了整夜。
他手里抱着的白色玉锦披风,肩侧绣着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墨兰花,淡青色的花瓣涩涩地绽放着,一如她卑微苦涩的爱意。
他与她在同一个染着悲凉忧思的深夜,望着同一片苍茫浩瀚的雪色,中间却仿佛隔着深暗无边的穹壑。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
翌日清晨,司马大将军府
赵青汐早早地便出现在大门外,将军府一向守卫森严,守门的兵卒本不愿为她通报,所幸刚巧碰到成昱,便畅通无阻地入了府。
他将赵青汐引到府里的荷塘边,远远指了李墨白的居所,“青汐姑娘先去寻,将军吩咐我去磨墨备茶,小生先行失陪。”
赵青汐莞尔道谢。
近乡情怯,她一路踟蹰地走,竟觉得此刻脚下重逾千斤,心中更是百转千回:
寻到他,究竟说什么呢?你为何送那花簪给我?或者,你那婚约,还作数吗?珺儿姑娘明媚磊落,我姓名里虽带个青字,但是否就真要如此绿茶?
想曹操,曹操便到。李墨白暂没寻到,迎面走来的,却正是孟珺。
她走路端庄利落,毫不忸怩作态,却自带一股子仪态万方。
赵青汐突然有些局促,她不自觉地看向孟珺的手,细嫩纤长,指若葱白,贝壳般的指甲透着健康的色泽。
谁能想到,这双纤纤柔夷已是多年不能提笔写字,亦无法舞刀弄枪。
孟珺看到她,倒是大方浅笑,“青汐姑娘,你来此处寻墨白?”
她不禁面露讶异之色:“你如何知晓我的姓名?”
“京都貌美的贵女虽多,但可称绝色的仙姿玉质,亦能数得出来。更何况,我已知晓墨白此行有赵府之人同行。”
冷不丁被如此盛赞,她心下一暖,正欲报以感激的笑意,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许是昨天夜里的风雪过于凶猛,塘边树大根深、参天矗立着的紫杉树,此刻竟有一簇粗壮的枝干倏然落下,猝不及防地直直砸向孟珺的头顶。
赵青汐第一反应便是冲过去将她推开,第二反应是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果然她这般毫无武艺的纤弱之躯最是没用,将别人推开了,自己的右肩却被砸了个实诚。
尚来不及自怨自艾,第三反应却令她更为惊恐,她终于意识到,方才那一推,竟偏巧将孟珺推落了水塘。
她脑中轰的一声,慌乱地冲到水塘边沿,眼睁睁见着方才还在扑腾着喊救命的孟珺,此刻身子却在渐渐下沉。
她眼一闭心一横,正欲跳下水,却见旁侧突然飞出一个白色的仙逸身姿,以轻功踏水,一把便将孟珺拉了上来。
突然落水的惊吓和寒凉令孟珺神志恍惚、几近昏迷,她身子绵软地靠在李墨白的胸膛上不停地打着抖。
他眉峰紧蹙地看着怀中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女子,对闻声赶来的仆从吩咐:“速将珺姑娘带去更衣取暖。”
赵青汐怔怔地看着一行人退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