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水带着我出现在她阿舅面前时,他一个器宇轩昂、眉宇威严之人,竟先是一怔,进而便明显地红了眼眶。
我不曾想到,她阿舅原来便是当日交过手的南宫大人。当日虽是蒙面行事,但毕竟是曾经近距离交手之人,身姿眉宇皆有印象,难免容易暴露。
我看着他缓步走来,双拳紧紧握起,手心微微出了汗。
他走向笑意盈盈的顾卿水,从她身侧掠过,径直走到我面前......
握起我的手,眸中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并不犀利,而是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说,过于和善,透着丝丝慈爱。
这与我料想的场面全然不同,我一时语塞,场面一度沉静得仿佛听得到他拍着我的手轻轻摩挲的声音。
顾卿水的表情称得上瞠目结舌,她眉心紧蹙,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我正抱着最爱吃的羊腿,媚笑着称兄道弟。
“阿舅......是我......小水。”
“好好好,知道了。”南宫大人勉强腾出一只手,转头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肩。
又立刻转回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抬手拭了拭眼角,笑得合不拢嘴,兀自念着:“甚好甚好!”
我和顾卿水面面相觑,来时本担心他厌恶于我,现下他太过热情,我反倒愈加慌乱了。
“阿舅你在说什么啊?”
他如梦初醒般放开我的手,唇角的笑意却未曾削减半分:“黎州府衙可得此良才,甚好甚好。”
这话我信,我确实是少年英才。
我和顾卿水相视而笑。
翌日,她牵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介绍着黎州府衙的角角落落,如数家珍。
“这里虽不比你的寨子有野趣,但十分宜居。你往后可经常来。”
我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唇角溢出笑意,“南宫大人向柳知府极力举荐,现下他们让我迁到柳知府府邸居住,我不回寨子了。”
“啊?”她愕然怔住,似是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
我认真地看着她,“我已将首领之职交给了能文善武的手下。从今往后,我只是陆师爷,为黎州百姓谋求平安喜乐的陆师爷。”
她仰着小脸看着我,眼里的欢喜映着颊上的两抹绯红,亮晶晶地闪着光。我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纤弱的背,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气息拂动在她耳侧:“顾卿水的陆师爷。”
那几载日子应是我此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欢悦时光了罢,我清正勤勉,黎州的百姓爱戴我,柳知府器重我,南宫岸止视我如子侄。
最重要的是,一颦一笑深植我心的那个人,她始终在我身边,眸光清澈,笑靥如花。
只是南宫岸止虽待我如家人,却常年执着于劝我更改姓名,甚至连姓氏都望我改了。喋喋不休的,甚是怪异,我自是未曾理会过。
我和顾卿水牵着手游遍整个黎州城,走过每一条小巷,漫步每一条溪河。
她人如其名,最喜爱溪流泉泊,我们在黎州河边相依而坐,她望着微波轻荡的河水出神。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互相钟情之人若是一道赴死,共同葬于水中,便可共赴来生,永不分离。”
我哑然失笑,抬手温柔地将她被夜风吹得纷乱的青丝别于耳后,那些胡言乱语的虚妄之言,也只有她这般单纯之人会信。
可当后来的我,计划着将一对对爱侣沉入水中时,内心却急切而执拗地盼望着,有一天也可与她共沉水中,往后轮回转世,生生世世厮守终生。
如若不是那一日我急着回衙门处理公务,允她独自一人去给一对农家小夫妻帮忙,是否便永远不会将她弄丢?
那一日原本风清日朗,我陪着她闲逛于热闹的黎州街头,如同过去那几载中的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恬淡无波,岁月静好。
她停下来看着一对坐于路边卖果子的夫妻发呆,那应是对新婚小夫妻,他们依偎在简陋的竹凳上,耳鬓厮磨。
“羡慕了?”
她闻言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没有。”
我故意重重叹了口气,“不羡慕啊?我本已准备妥帖,那明日......”
我顿了顿,朗声道:
“我便不去向南宫大人提亲了。”
她抬起头愣了一瞬,惊喜一点一点溢满她的眸子。
她欣喜而慌乱,不迭地道:“羡慕的!羡慕的!既已备妥,不好不作数的!”
我抬起双手扳住她活蹦乱跳的身子,笑着低下头,轻轻吻上她光洁的额头。
她看着我,充满期待的双眸如幽泉般令人沉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盛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好,我明日一早便去。”
可我食言了。
当日处理完公务,我便找不到她了。
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纤弱的身子被人五花大绑,喉咙前悬着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