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田野被绿色的麦苗淹没,一阵风吹过,麦田里随即掀起一片海浪。
蜷缩在车厢里的男人,被风吹醒了几分,沉重的眼皮挣扎着要不要睁开,耳边回荡起周文敏的声音。
三个孩子乖巧的坐在车沿上,不知道是谁的小手抓住了沈遇的手,然后听到稚嫩的声音传来,“大姐你看,沈叔叔右手上也有一条疤痕,跟阿爸一样。你说,是不是阿爸在跟我们玩过家家,扮成沈叔叔的样子,让我们认不出他来。”
是周琪。
沈遇伪装周文俊的那段日子,周琪最是黏着他,右手虎口处有一条细细的疤痕是他幼时留下的,冷不防被小丫头给记住了。
沈遇心虚的抽回手,似模似样打了个酒嗝,然后翻了个身去,将右手压在身下。
周琪对眼前才见过一次面的叔叔,莫名觉得亲切。
他手上的疤痕,他身上的味道,他说话时的语态,还有他吃饭时夹筷子的动作,真的跟阿爸很像。
车沿很窄,周璇担心周璃个头小容易颠到地上,上车后就把人搂在自己怀里,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周璃被颠得睡着了。
见沈遇翻过身,周璇蹲下身把周璃平放在他身后,借着机会,凑近上下打量着沈遇。
而后,摇了摇头。
“沈叔叔就是沈叔叔,不会是阿爸。”
周璇识得沈遇手腕上的那块表,前阵子班上有个同学偷偷把阿爸新买的手表带去教室炫耀,说是从港城买回来的,值好几千。
她们的阿爸,哪里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表。
单凭这一点,周璇当即否定了周琪不切实际的设想。
车厢内两个孩子交谈的声音不大,朱娴心绪沉浸在周文敏的问题中,并没有关注到她们在聊什么。
认真思忖了片刻,朱娴实在答不上来,又不想欺骗周文敏,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哪来那么些情啊爱的,我有三个孩子陪在身边,已经很知足了。”
“不过阿敏,你和我不同,注定不可能束缚在这个小乡村里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京川是个大城市,能留下未来自是大好光明。”
“你好不容易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没理由再往回走。记住,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和疼爱你的父母亲,没有谁值得你不顾一切抛弃所有。”
朱娴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她是失败的,一个宁愿睡地铺也不愿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指望的。
她喜欢周文俊吗?
在她看来,喜欢金钱或许会更牢靠一些。
朱娴说话的口吻在周文敏听来,比她阿爸平日里给她讲大道理时还要老气横秋,忍不住轻笑出声,“二嫂,你以后少搭理我阿爸,他成日里循规蹈矩的作派被你学了个十成十。你才多大啊,别被他的老思想给祸害了。”
亲闺女吐槽老爹丝毫不含糊,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瞬间被逗乐了。
三轮车在茅草房前稳稳停下,周璇抱着仍呼呼大睡的周璃送去屋里。周琪没有跟着离开,她守在沈遇身边,帮着朱娴和周文敏把装醉的沈遇搀扶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朱娴上午回村早,去二老家吃饭前,先把家里里外打扫了一遍,又将床上的被褥拿去太阳底下晒,这会儿盖在身上暖和的很,还有一股洗衣粉混合阳光的味道,令沈遇无比安心。
床是朱娴一直睡的那张,上次回来,用的是周文俊的身份,沈遇宁可蜗居在半米宽的床踏上,也没往床上移过半寸。
这次回来,他是沈遇,反倒可以堂而皇之的躺在她的床上。
真是讽刺!
明明两次都是他,沈遇越往深处想,心头的酸水越是压制不住往外涌。
迷迷糊糊中,沈遇睡着了,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梦境里,他一身西装笔挺,站在铺满红毯的舞台上。舞台两侧摆满鲜艳的玫瑰花,目力所及皆是一片红色,直到那抹洁白的出现,格外的醒目。
他看到朱娴穿着一袭洁白婚纱,手捧鲜花,缓缓往他身边走近,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远比手上的花儿还要灿烂许多。
熟悉的婚礼协奏曲在耳畔回荡,美丽的新娘在他面前停了脚步,在司仪的主持下,他为她戴上精心挑选的婚戒,他慢慢凑近她,想要亲吻她时,眼前熟悉的脸蓦地变成了周文俊的。
沈遇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鼻翼微微翕动,他嗅到了诱人米香。
不多时,朱娴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出现在沈遇的视野里。
“沈先生,你醒啦。中午见你没怎么吃饭,醒来应该会饿,就熬了点米粥,你先填填肚子。”
床踏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椅子,朱娴把粥碗放在椅子上,身子往后退了退,倚靠着门框。
她懂得把握分寸,尤其是在一个于她来说陌生的男人面前,不远不近,拿捏的恰到好处。
沈遇的思绪有些恍忽,想起方才的梦,盯着眼前的女人,脑海里自动替换成周文俊的脸,不由打了个寒颤。
沈遇其实没睡多久,朱娴担心他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到时候被村子里的人知道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趁着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