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很冷,但他很喜欢,这里充满了猎物,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饱餐一顿。
他更喜欢捏碎食物时迸溅的鲜血浇在身上,会带来片刻的温热。
真有趣,明明都是徒劳,猎物依旧会哀叫着反抗他,他吃得越来越饱,他的身体越来越完整,在这个世界,力量就是决定权,他是这里的王,是这里的绝对力量,单纯的猎杀和食用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为了看猎物惊恐的样子,也为了触及温热的鲜血,他渐渐迷上了杀戮。
他踏遍了鬼域的每一块领土,尝试着不同口味的美食,也越来越喜欢看着猎物死前不断挣扎的样子,他们瞪大了眼睛,双手像鹰爪一样蜷缩着,头望着天,不论是被掏空了内脏,还是被抽离了骨头或者被吸干了血液,他们永远也闭不上眼,他会留下他们的眼珠,让他们永远看着这个腐朽,黑暗,残酷的世界。
到后来他对灵力的操纵已经炉火纯青,于是他把眼珠种在了自己的领地的土壤里,用灵力在土地上开了扶桑花,远远看去一整片艳丽动人浓稠欲滴的花海,真是宏伟美丽极了。
有些猎物还会和他讲故事,他们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说的故事,以为这样可以讨好他,于是他们跪在他面前着急忙慌地和他说,他的父亲是女娲一族的神,但灵力衰竭即将湮没,于是他把目光移到了鬼母身上,因为鬼族分娩时是最虚弱的,那时吃掉鬼母便可补充大量灵力,用以延续自己的生命,而他虽然身为鬼族,血脉中也有神的灵力。
“真有趣。”他玩弄着手里的扶桑花笑着回应,那些猎物和如释重负一样松了口气,他轻轻吹了吹掌心的扶桑花花瓣,花瓣悠悠落下,和他的笑一样,轻轻插进了猎物的心脏,他们宽释的嘴角都还没有落下,骤然死在扶桑花花瓣下。
“可是……”他舔了舔长长的指尖,笑着对他们余温未散的尸体说,“我不在乎呢,父神,鬼母,还是那些被我吃掉的血亲,我都不在乎。”
他唯一想知道的,只是为什么他种出来的扶桑花在他眼里依然是漆黑的,而不是小时候见过的红艳。
或许,只是他当时饿出了幻觉,这个世界,除了黑,本来就没有别的颜色了吧。
他一直以为世界只有黑暗,生存的意义便是捕猎,鬼蜮会永远冰冷。
直到她出现。
在她踏入鬼蜮第一步,他就感受到她的存在,很奇怪,她的灵,是温热的,远远地他就感受到了。
鬼域向来有进无出,她是第一位主动踏足鬼域而不为了捕食灵的,于是作为东道主,他热情而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场尸体的筵席,为了保持鲜嫩,他甚至没有完全杀死他们,他让她看到他们生前挣扎的最后一刻,他们一生最有趣的时刻。
她小小的,明明颤抖地那么厉害,明明在害怕,可是她赤足踏过了猎物们,她甚至伸出了手,笑着对他说:“和我回家吧?我家在昆仑,昆仑很温暖的。”
谎言。
他因为父神对鬼母一场所谓“爱”的谎言出生,他见证了猎物们太多的谎言,甚至他的一生都是谎言,他对于谎言再熟悉不过,她都不需要加以任何掩饰,他就知道她在说谎。
可是为什么?
鬼域天地一片黑暗中,她是唯一的光?
为什么……她刀身的扶桑花,却是火红的?
她知道她打不过他,于是她用了人间“石头剪刀布”的诡计取得了胜利,她以为他不熟悉人间的把戏,并在转身的时候扬起嘴角在心底窃喜,这一切小心思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安静地跟在她后面。毕竟,他最喜欢看猎物生前的挣扎的样子了。
谎言都有被揭穿的时候,他等着谎言被戳破的时候,她和他捕食过的其他猎物一样惊恐害怕地跪下来向她求饶。
和她现在这样欢呼雀跃的样子比较一下,那样的她可真是太有趣了。
她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穿过了鬼域去到了淮桑之地,她的手很温暖,和鲜血短暂的温热不同,她的掌心的温暖持久而恒定。
真不错啊,等她死掉之后把她的手剁下来放在身边吧。他想。
路上她遇到了其他人,她说他是她的朋友。
朋友?
奇怪的话,他从来没在鬼蜮听过。
她带着他来到了昆仑,他望着昆仑白雪皑皑,环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等着她试图圆自己的谎,或者直接和他说明她是骗他的,那时捕猎游戏也就该结束了。
他舔了舔尖利的牙,手上的灵力渐渐凝集,那是开餐前的准备。
神明大人,你会怎么做呢?
她看到了他的动作,神色微微一变,却并不惊慌,仍旧笑吟吟,她对着他抬起了手。
指尖溢出的神力温柔地抚开了他的眼,露出了黑色幕布下的绚烂的色彩。
“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真正睁开过,鬼母或许并不知道怎么给孩子们展示真实的世界吧。”
于是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褪去浑身光芒,看到了她手上戴着一串柳枝编的手链,翠嫩的柳叶间纤瘦白嫩的手腕间灵力流转,纠缠的灵力向着昆仑山顶奔涌而去,为昆仑山笼罩一层神力,神力止住风雪,催开山花遍野,风和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