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
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明明应该是如同耳边低语一样蛊惑诱人的,他的语气却轻柔极了,莫名让桑南南联想起隆冬的时候自己的雪地靴踩在了厚厚的雪地上,那时的煦阳,也如这声音一样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是谁……?
山顶上流下了清泉,清泉奔涌而下,裹挟着碎金一样的阳光,暖洋洋地流过桑南南身体,黑暗消失了,意识逐渐清明。
清泉……?
桑南南伸出了手,戴着暖意的清澈泉水缓缓流进桑南南身体。
不,这不是清泉,这是灵。
有人,再给她渡灵。
“你是谁?”桑南南站在虚空中大声喊。
“南南。”
桑南南猛然转身。
她站在漫天花枝的春意盎然中,望着他立于青松之下,依旧是那件玄色素罗长衫,绣着暗色扶桑纹路,他披着烟青鹤氅,皑皑白雪落在他肩头,为他度了一层白霜,他脸色苍白,闷闷地咳着,抬眼望着她,笑意却清浅而温柔。
“沈同学……”桑南南愣愣地伸出了手,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他微微低垂了眉眼,从鹤氅中伸出手,抚上身边青松的焦枯的树茎,一块块的灰白的树皮如同一个极老极老的人龟裂的面容。
血肉已经萎缩,他的手赫然只有森森白骨,分明的骨节,虚伪的皮肉,终究挽留不住盛筵过后悠长的叹息。
“不,不……我知道了,是阿珩,你是阿珩!!!”桑南南猛烈地摇着头,泪水不自觉地滴答滴答流了下来,她奋力地朝他跑去。
漫天的风雪掩盖了枯骨,他立成了一尊骸骨。
真好啊,南南,我又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
你答应过我的那些誓言,还是无法兑现,是吗?
没关系……
好好活下去吧,南南。
只要你还平安地活着,一切都够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阿珩,你睡一觉好不好……
——阿珩,下次你醒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和昆仑一样温暖,你再也不会感到冷了……
——对不起,阿珩,这一定,会是最后一次了……
冰刃插入身体,灵被迅速冰封,他也是这样缓缓闭上了眼。
“我的南南,我的神女,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你的世人。”
盘古大帝开天辟地,身躯化为世间万物后,“天道”随着草木精灵,世间万物与万千生灵一同诞生。
最初,上古时期的生灵并不知道“天道”的存在,只知道可以利用的“灵”是最珍贵的资源,有了更多的“灵”,他们可以变得更强,也可以让生命更久更久,或许,还可以实现所有生灵梦寐以求的永生。
他也是因此而诞生的。
鬼看不到光,鬼的眼里世界都是黑的,他出生的时候还没有睁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耳边兄弟姐妹们尖利的啼哭和鬼母嘶哑地尖叫。
他对气味很敏感,辽阔的鬼蜮只有浓烈的血腥气,落在他五指,一片比一片浓重。
原来世界,是这个味道。
有东西在用力地撕咬拉扯着他,鬼母用尖锐的鬼手刮开了他的眼皮,皮肉撕开,鲜血淋漓,他终于睁开了眼。
于是他看到了,黑夜之内,血色的杀戮游戏。
堆积的残尸如同山高,汪洋的血海中刀光闪闪,死亡像瘟疫一样蔓延开,灰黑色的人影站在它们面前,伸手拎住了鬼母的脖子,明明带着厌恶的神情,却还是嘎吱嘎吱地一点点地吃着鬼母的血肉,刚刚分娩完的虚弱的鬼母根本无力抵抗,他几百个兄弟姐妹吓得四处惊走,他待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人影“用餐”,连掉在血海中的血肉都会慢慢蹲下身,拾起来慢条斯理地吃掉。
鬼母的头是最后被吃掉的,她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她连生前最后一声哀嚎都无力发出,人影一口口地吃掉了鬼母,像是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踩着血海朝他走来,伸出宽厚的大手,人影抱起了他,但不是出于身为父亲的慈爱,只是因为,他,也是食物。
他被人影抱在怀里,人影牵起他的手,放进嘴里,上牙床即将落下,他却好玩一样地拉住人影的舌头,用力一拔,舌头被连根拔出,人影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他落到地上,在血海里滚了几圈,落在血海下的刀里瞬间新生的娇嫩的皮肤皮开肉绽,他浑身血污地把舌头扔到了血海里,十几个和他一样刚出生的小鬼兴奋地尖叫着跑过来把舌头抢着分食了。
人影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于是他学会的第一种情感,就是怨恨。
鬼母被吃了,没有母亲的庇护,他只能自己觅食,那时的他刚刚出生,也很虚弱,没有任何捕食的能力,他只能吃血海里的浮尸,很快浮尸也被兄弟姐妹们抢完了,他很饿,于是他捉住了一个自己的小妹妹,那个小妹妹笑嘻嘻地去咬他的手臂,只一口,他就被破开皮肉露出白骨,他被咬疼了,也学着人影的样子,对着瘦骨嶙峋的小妹的腿咬了下去,那天,他第一次尝到鲜肉的味道。
原来肉是如此的鲜甜可口。
嗜血的天性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