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言。”桑南南轻声呼唤,“你还好吗?”
“我没关系的,小南姐姐。”琴言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粉色,还闪着独属于傀身的反光。
她没有抱着她的娃娃安安。
“我全都想起来了。”
“爸爸用自己的灵,保住了我的残灵。白鹤哥哥把我放在了傀身里,用符咒隐藏了我灵的气息,爸爸的身体越来越瘦弱,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完整,我苏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爸爸最后一次摸我的头,我看到他的骨架已经被架空了,剥离了血肉,他像个不完整的骷髅,他跪在我身边,弯着腰在我耳边哼唱生日歌。”
“我当时好害怕啊,我吓得惊叫起来,爸爸唱完了生日歌,成了几根残骨,坠落到了地上,我永远失去了爸爸。我看到房间里的镜子,反射出了一只傀,傀身通体洁白,每一片骨头都被削成了精巧的小女孩的体骨,她头上还戴着一朵蔷薇花。
蔷薇花——生日的那天,妈妈没有来得及给我戴上蔷薇花,所以就由爸爸来做了。
一霎那,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小南姐姐,我真的好讨厌自己啊,因为我的存在,我抢走了爸爸的身体,还夺走了妈妈的生命,我惊叫着跑出了家,没有人看得见我,所有人都在笑着,没有人看得见我。
我后来走啊走,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镜子,忘记了我的家,忘记了爸爸妈妈,也忘记了自己已经死掉了,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傀,我是琴言,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要去过生日,爸爸妈妈不会抛弃我的,我要回家,爸爸妈妈在家里等着我,等我回家切蛋糕。”
“小南姐姐,你看。”
琴言轻轻拍了拍手,整个房间一下子场景变换,又回到了桑南南最初见到的花园。
但和最初的房间不同,这个花园的最中心,赫然立着两座灰白的坟茔,琴言站在坟茔边,身子小小的,和巨大的坟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恍然间,桑南南仿佛又见到那幸福的一家三口对着照相机笑颜如花的样子。
只可惜如今斯人已逝,独留稚子。
“白鹤哥哥曾经说我有心结,我的心结会结成一个灵境,他说他在我的灵境里给爸爸妈妈立了坟,人死了都是有坟的,坟是曾经的亲人,即使爸爸妈妈不在了,他们的爱也会一直陪着我。
后来我进入了这里,可是我不认识上面的名字,我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白鹤哥哥,我从这里跑出去,只知道在人间走啊走啊,等着爸爸妈妈找到我,带我回家。”
“我找了好久好久啊,我看着太阳落山后公园们的小朋友一个一个被牵着回家吃饭,我看着周末小朋友们在超市里跑来跑去父母被父母呵斥,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所有我走遍了每一个角落,但一直没有见到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原来我已经没有家了,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这里,在我最初醒来的地方,在我……身边。”
琴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桑南南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她。
“好多次啊,我站在马路中央,看着人来人往,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看到我,我明明存在着,却又像被抛弃了,这个小区的小朋友看得到我,可是他们很讨厌我,他们让我回自己的地方,但我根本不知道去哪。”
“小南姐姐,直到……我遇到了你。”
“你没有打我,没有讨厌我,你的怀里好温暖啊,就像小时候妈妈抱着我一样,小南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琴言抬眼看着她,乌黑的瞳仁如同深海的黑珍珠一样漂亮,却带着深深的迷惘。
“会的,我们琴言也会快乐长大的。”桑南南加重了怀里的力度,琴言好小啊,也好瘦弱啊,她要抱得很紧很紧,才能减缓内心深处觉得琴言会一触而逝的恐慌。
琴言轻轻一笑,苍白的脸第一次卸下了浓重的担忧,她松开紧皱的眉头,露出了孩子特有的天真的神情:“没关系的,小南姐姐,我什么都不怕的,只要小南姐姐还在我身边,就够了啊。”
桑南南起身,把手上的桔梗花轻轻放到了坟前,低头默哀三分钟。
桔梗花上的蝴蝶绕着坟盘旋几圈,似乎也在哀鸣。
桑南南转身,琴言正静静地看着她。
“琴言,这里是灵境,不是现实世界吧?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琴言点了点头:“知道,我们去找‘那位大人’留下的出口就可以了。”
“那位大人?”桑南南疑惑地歪了歪头,“白鹤?”
琴言摇了摇头:“那位大人说,他叫‘珩’。”
桑南南默了默。
珩。
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和我回家吧?昆仑山很温暖的。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对你设防。
以后,我就叫你“珩”,好不好?
抛弃所有血色的过去,阿珩,你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
昆仑山所有的奇珍走兽听好啦——我的神使,我的阿珩,从来就不是卑贱如石砾,他是美玉——你们都要尊敬地叫他“阿珩大人”,以后,我要是再知道谁欺负他,当心本神女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