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有人站起问：“请问扬老先生，长生之术究竟有还是无?”
扬雄早对某些倡导长生之术的方士作过批评，所以马上明确回答说：“长生之术，古来就无。自古圣人，也无长寿至今者，黄帝、唐尧、虞舜、大禹、成汤文武、孔子孟子，试问哪个长生不死的?”
一个二十左右的太学生忽地站起说：“依老先生之言，当今天下，也不可能有人活至万岁?”
扬雄说：“岂止万岁，千岁也无，百岁也难。”
“大胆!”一声大喝，人丛中忽然站起一个身着官服之人，
此人一露相，立时引起好几人惊呼：“武功令!”原来这“武功令”本是一个乡绅之子，从小不喜读书，却好声色犬马，一日结交一个识得几字的纨绔子弟，即是阴丽华的杀父仇人哀章，哀章劝说他一起制造符命篆书，投靠显贵，“武功令"经哀章 一说即合，虽不识大字一斗，却积极为哀章做助手，一连做了几个符命，又制成几本篆书，进献王莽，王莽一见这些符命 、篆书都说他是“天生圣人"、“代汉称帝”，不由大喜，立即传命重用，哀章当了太学总监，“武功令”即为武功县令，两人都成为新莽的“开国功臣”。现在，“武功令”早已官升三级，只是人们习惯，他早先又系无名小卒，因此一般士民仍称他做“武功令”。
扬雄一见“武功令”站了出来，就知他故意找岔。果然他大叫道：“皇帝圣驾，寿当万岁，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说‘百年也难’，岂不是咒诅皇上连‘百岁’都不如?”
扬雄听此蛮理，不由冷笑道：“大人名动天下，怎地见识毫无？自古以来，皇帝圣上数不胜数，在世时人人称之‘万
岁’，又何尝有人活过百岁?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
此乃自然之道呀!大人何其读圣贤书如此之少也?”
这“武功”本来就不是读书人出身，靠着跟随哀章制造
符箓飞黄腾达，所以平时最恨的是读书作文，今天却为何到此来听扬雄扬雄讲学?原来自扬雄公开设堂讲学以来，崇信追随者日多，以至太学学生也纷纷逃学去听扬雄之课，其中多数学生干脆改换服饰，来这学堂听讲，为此，太学总监哀章甚是头痛。今日之前，“武功令”去探望他，说起扬雄讲学，“武功令"就拍胸脯保证说：“我去给他点厉害看看，老头子听就罢，不听就把他赶出京城!”因为他是蓄意寻衅，所以扬雄刚讲到一点有争议的理论，他就忍不住跳出来发难。
“武功令”见扬雄不服他的训斥，还口出讥讽之言，怒上加怒，正待发作，忽见旁边一戴小帽穿青衣之人向他连连摆手，不由奇怪，再一细看，原来那人正是改装易服的哀章。这才勉强耐下气来。
然而“武功令”的胡搅蛮缠，到底使听众引起紧张和混
乱，又有人悄悄走了，其余的人也一时无人再出来提问。
忽地从人丛中站起一个儒衫青年，他身材不高，声音却宏亮之极，只听他大声问道：“扬老先生，当今谶记流行，图书四布，小可以为此皆虚幻怪诞之说，无论人君百姓，有害而无益，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本来谶记符命，当时许多有识之士都是反对的，在场的就有不少人有此看法，但像如此公然明言反对、否定符篆，而且是在靠此起家的“武功令”已经公开向扬雄寻衅的情况下出来当众谴责，实属胆大之极!因而听众哗然，扬雄也为之动容。
扬雄问：“足下高名?”青年儒生说：“在下耿弇，河北人氏。”扬雄说：“耿君高论，老夫暂且不置可否，在坐诸君有何高见，可以施教。”此话之意，竟是要让众人自行讲论这一人们深自忌讳之事。
人们还在惊疑之时，又已站起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只听他大声说：“我以为耿兄所论是极!谶记纬书，痴人说梦，有何益哉?若是这种东西有用，当初刘家皇帝多造一些，皇帝岂会改姓?”
此语一出，更是全场哗然：这不是挑明不把新莽朝廷放在眼里嘛!有几个胆小的惊得脸色都变，但也有人却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人问：“好汉大名?”那青年汉子说：
“不敢!在下樊崇!”
“武功令”面色铁青，早想下令抓人，却因哀章阻止，这才暂不发作。
纷乱之中，有人又已站起，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着儒衫，气概不凡，只听他道：“谶记图书都属虚妄之事，似已不必多论。倒是神怪之说，究属何论?敢请扬老先生教诲!”
这老者刚说完，“武功令”却再也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喝道：“桓谭!你这不识抬举的老匹夫!三次请你去太学，你都默然不发一言，原来你也是欺君惑上之人!”
桓谭笑道：“造谶记而称天命，作符篆以求容媚，那才是欺惑贪邪，诖误人主，大人何必过谦耶?”
“武功令"如何听不懂桓谭这讥骂?正要回骂，却听扬雄哈哈笑道：“原来是君山先生枉顾，幸何如之!”君山是桓谭的字，扬雄早闻他名，但却未曾见面。“君山先生所言神怪，定有高论，扬雄且试一言，看是否有谬?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就是圣人，也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