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在街上站了好一阵,瞪着迷茫的双眼朝四周看了看,这才牵着马往原来的蜀王府、如今的张献忠皇宫而去。
他离开成都前往重庆府前线,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今重返成都城,整座城池却让他感觉到无比的陌生,临街的房屋都飘扬着大大小小的经幡,店铺前都供奉着一尊木制的弥勒佛像,街上走过的百姓,人人都戴着一串佛珠,一个个行色匆匆、显得有些面黄肌瘦。
成都府乃是整个西南的第一大城,最为繁华锦绣之地,如今却显得一片萧条,临街不少店铺都大门紧闭,街上的百姓也屈指可数,反倒是巡街的军卒和穿街而过的和尚队伍多了不少。
“那些经幡和佛像,都是要出钱向大乘院购买的……”为李定国引路的一名官吏见李定国盯着这些经幡和佛像看,赶忙解释着:“大乘院说是自愿,但实际上若是谁家不采买,就会有大乘院的佛兵上门寻衅甚至打砸殴骂,百姓自己做经幡和佛像摆着也不行,只能从大乘院采买。”
张献忠立国之后尊圆顿教的弓长为国师,将原本成都最大的佛寺信相寺改为大乘院作为弓长的居住理事之地和张献忠的皇家寺院,张献忠登基称帝的仪式中,便是在大乘院先祭告了西天诸佛和无生老母,之后才返回蜀王府完成一系列仪式登基。
李定国听了那官吏的话语,眯了眯眼,问道:“如此说来,大乘院借此敛了不少财货了?”
那名官吏犹豫了一阵,苦笑道:“三天王,大乘院售卖的这些东西,都是打着大皇帝陛下弥勒转世的旗号,这些东西在明面上,都是大皇帝陛下以大神通开过光的,您觉得这财货,单单是大乘院敛了吗?”
李定国沉默了一阵,朝那官员拱手致谢:“谢谢提醒,见了父皇之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本天王心中有数。”
李定国确实心中有数,他在莫家村那场大败之后,虽然张献忠并没有对他有什么责怪的行为,依旧让他充当大军主帅,但此番招他回成都,却只派了一个人丞相府的属官来接待他,很明显张献忠心中对他还是有不少的怒火和怪罪的。
那官员赶忙还礼,又找补道:“三天王殿下心中也不要有什么芥蒂,大东佛国立国之后,军兵数量一直在不停扩充,若非大乘院在后方拼命敛财抄粮,那么多新卒佛兵如何能招募?成都府那么多明军降兵如何有钱粮整顿吞并?前线的诸部大军又哪来的这么多钱粮可以使用?佛国连成都府都没完全占领,就要面临四面大战的处境,只能用些非常之法敛财了。”
“终究是竭泽而渔!”李定国嘟哝了一句,眉间微微皱了皱,问道:“这些话,恐怕不是你敢对本天王说的吧?你是替谁做了喉舌?严丞相?”
那官员犹豫一瞬,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三天王殿下,严丞相自然不会说这些话语,是大天王殿下让下官代为传信。”
“大哥……这才合理!”李定国苦笑一声,严锡命名为大东佛国的丞相、主理大东佛国的政务,但张献忠是为了收买四川官绅之心才给了严锡命这个率先投诚的绵竹进士一个丞相之位,心中对他却没有半分信任,大东佛国的政务实际上操纵在持国天王府,也就是孙可望的手上。
李定国心中有些感动,孙可望是在借这名官员的口告诉他这个不信那些弥勒世尊转世之言的弟弟,此番入成都要低调一些,免得触了正在心中恼着他的张献忠的霉头。
“既然是大哥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其中利害!”李定国郑重的点了点头:“只是如今这般局势……不知道父皇还能有何破解之法啊!”
说话间,李定国等人便来到了张献忠的皇宫之前,宫门外早有太监等候,却没有领李定国等人入宫,反倒是领着他们转了个弯,朝大乘院而去。
李定国眉间紧锁,却没有说话,随着太监来到大乘院,入了院中,只见得院中竖起一座高高的法坛,张献忠披着一身袈裟正在法坛上打坐,法坛下黑压压一片全是人,除了大东佛国的官吏将帅,还有不少百姓官绅在此,仿佛如当初张献忠登基一般的盛况。
李定国在太监的引领下入了文武班次,来到最前方自己的位置,孙可望扭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被放还的刘文秀犹豫了一瞬,也朝他点了点头,艾能奇黑着脸低着头,似乎是谁也不想理会。
李定国正想和几个兄弟攀谈几句,忽听得一声锣鼓响,随即金钟齐鸣、佛号盈耳,法坛上的张献忠忽然跳了起来,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咿咿呀呀的围着法坛又叫又跳,法坛下的官将百姓见状,纷纷跪拜下去,齐声高呼:“恭迎弥勒世尊下凡!”
“吾下凡而来,救尔等挣扎于红尘的苦命之人!”张献忠浑厚的声音响起,李定国悄悄抬头去看,只见他双手捏着佛印、又摆出了一副神圣的模样:“大东佛国兴,世间迷茫漂泊之人,于尘世之中方有依托之地,他日白阳末世来时,才知前路何往!”
张献忠猛然双眼圆瞪,语气中怒火喷涌:“然世间的妖魔鬼怪,专造诸多以恐吓良善、惑乱人心,尔等欲赴龙华三会、享永世极乐善报,就不得为这些劫难所惑,需潜心修行、尊吾教诲法旨行事,唯有突破重重困劫,方能得取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