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火炮轰隆不停,大多数炮弹砸进了盾车阵中,也有不少散射的炮子轰进了密密麻麻的流民饥民之中,无数流民饥民满是血洞的尸体如破布一般在空中飞舞一段距离,又被地心引力拉扯着坠落在地,最后被无数双脚踩过,彻底不成人形。
偶尔有实心铁弹突破萦绕着城头的薄薄白雾,带着呼呼的风声砸进蚂蚁一般的人堆里,一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断臂横飞、惨叫连连,碾出一条条狰狞可怖的血路,哀嚎扭动的伤员甚至都来不及嚎叫几声,便飞快的被人山人海的流民饥民踩死。
这些流民饥民不久前还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从未接受过训练,更没有上过战场,炮弹轰来,甚至没有躲避的意识,武乡义军的炮手瞄准的都是盾车后的流寇战兵,射进流民饥民人堆里的炮弹炮子不多,基本都是射失的炮弹和炮子,但即便是这样零星的打击,也能造成可怖的杀伤,收割着一片片流民饥民的性命。
但这些炮弹炮子就如同小石子扔进了大海之中一般,激起一朵鲜血组成的浪花,又很快被密密麻麻的人海淹没,大多数的流民饥民红着眼睛、顶着炮火和城上射下的箭雨抛土填壕、往来不停,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
他们之前都是快要饿死、鬼门关前徘徊着的百姓,当了流民、加入流寇,不都是为了一口饭吃?如今统兵的大将军亲口向他们许诺,只要冲进城去,沁源的所有粮草金银乃至女子都随他们取用,改变命运、一家温饱的机会就放在眼前,谁还不奋力向前?
反正活着也就是一条烂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在路旁,为何不用这条烂命搏一个温饱的前程呢?
那些流民和饥民根本不顾横飞的炮子和火箭,有人受伤或阵亡,便直接扔进壕沟里,奋力的将二道壕填平,抛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蜂拥着向三道壕涌去,吼叫怒骂的声音将城上火炮的轰鸣声都盖过了。
那些被裹挟的百姓,没有这些流民饥民那般疯狂,许多人被惨烈的战场吓住,或趴或跪着抱头惊叫着,待滚滚而来的盾车阵靠近,他们很快又被战兵拳打脚踢的赶上了战场,有一些则试图逃跑,却一个个被督战的战兵杀死,人头在盾车上挂了一长串,炮弹呼啸而过时刮起的风一吹,咚咚铛铛响个不停。
三道壕,也是沁源城外环卫的最后一道壕沟,离城墙六十余步,眼尖的战士从城上看下去,甚至能隐约看清壕沟前那些流民饥民扭曲狂热的脸庞,流寇的盾车和挡箭车也顶着炮火缓缓逼来,藏在盾车和挡箭车后的流寇弓手向空中斜拉着弓,射出了一波飞蝗一般的箭雨。
漫天箭矢飞射而来,在悬护、草棚和挡箭板上撞出连绵不绝的“笃笃”响动,北门城墙飞快的被流寇羽箭的尾羽“涂”成一片白色,数十名躲避不及的战士和青壮被密集的羽箭横扫而过,惨叫着倒在城墙上。
“把受伤的将士们抬下城去医治!一窝蜂和火炮,压制流寇的弓手!”吴成嘶吼着令道,他也不敢再显露身形,半趴在垛口处,绵长鹤与几名战士扛着巨盾将他遮蔽得严严实实,吴成从盾牌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战场得情况。
彭县丞也惊惧异常,瑟瑟发抖的手脚并用着在城墙上爬行着,安排民夫用门板当担架,将受伤的战士青壮撤下城去,送去县衙附近临时医馆中,让城内找来的大夫医治处理。
一窝蜂火箭调转目标,朝向了那些盾车、挡箭车后的流寇弓手,那些流寇弓手装备也很简陋,有身布面甲便算得上豪奢,大多数穿着粗麻衣物,只有一个粗糙的木盾防身,被火药推动的火箭射中,那些木盾根本无法阻拦火箭的穿透,只要不是及时避入盾车和挡箭车后的,立马就被射穿倒地。
距离越来越近,城上的火炮威胁也越来越大,有些挡箭车挡不住狂风暴雨般的炮子轮番席卷,忽然轰然散架,粗木木屑四散飞舞,砸得不少躲在车后的流寇弓手和战兵头破血流。
一些被炮子扫过,满身血洞、手脚残缺的流寇弓手和战兵如同蛆虫一般在地上哀嚎扭动着,但身边的同袍却少有来救护他们的,路过的战兵弓手搜走了他们身上的粮袋水袋和各种装备钱财,扔下他们在战场上等死,心善的,便给他们补上一刀结果性命,让他们免得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只有寥寥一些战兵弓手奋力救护着一同上战场的亲眷。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味和血腥味,城墙上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民夫青壮脸色发白,一个个忍不住呕吐起来,彭县丞也吓得双腿发软,躲进了相对安全的城门楼子里。
武乡义军的战士们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中不少人也是扩军之后新募的新卒,几个月前还是拿锄头的良善农户和屯兵余丁,第一战便面对如此惨烈的战场,不少人心里也泛起了恐惧。
但他们有严格的军纪约束,军官身先士卒立在最前方,手臂上绑着蓝巾的教导则在城墙上往来巡视,不时齐声高喊着战场纪律,嘶吼着鼓舞士气:“弟兄们!城外的流寇是一群饿狼!若是让他们冲进城来,满城的百姓都会遭难!他们攻陷沁源,就会裹挟沁源的百姓们攻打武乡城!你们想要自己的家眷亲人也和他们一样,被驱赶上战场送死吗?守住沁源,就是守住武乡!就是守住你们的亲友和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