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那破庙之中,吴成将一个边军夜不收连盔带脑砸成了饼,事后惋惜了好一阵,那被砸扁的头盔一直舍不得扔,一直扔在家里藏着,只可惜百户所里连个军匠都没有,武乡城内的匠户又大多没什么本事,这头盔修补了几次依旧没有个好模样。
但那姓陈的军匠一到,敲敲打打不过一刻多钟,便将那铁饼一般的头盔大致恢复了原样,至少吴成能顶在脑袋上装个样子了。
“陈老匠当真好手艺,有这般技术,怎的在边军那边饭都吃不上?”吴成感到一丝讶异,眼前的陈军匠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黑瘦结实,一双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痕,从外表看去就像个技术高超的匠人。
但吴成对与他的初次见面记忆犹新:一辆板车上坐了一家子人,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两个儿子和女儿都明显的营养不良,见到饭食像是饿疯了的土狗一般双眼冒着诡异的绿光。
吴成并不是没有接触过工匠,这个时代的匠户也不是什么好营生,一身好技艺也卖不了几个钱,个个都生活穷苦,和他们这些卫军一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属多数,但像陈老匠这般看着就要饿死的却也少见,更别说他还有着这么好的手艺、又是边军里待了几十年的老匠户。
陈老匠幽幽叹了口气,将手中铁锤扔下,在身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回道:“吴小旗有所不知,我大明的匠户分为住坐匠和轮班匠,住坐匠每月就地服役十日,轮班匠则分班定期在官营作坊里服役,也可以交笔银子免了差役。”
“咱们这些军匠就是最苦的,不像城里的匠户可以靠手艺赚来银钱,卫所和边军下面的大头兵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有钱粮给我们呢?没有银钱,便免不了差役,朝廷的徭役征召过一阵子就来,入了官营的作坊便耽误了生计,勉强不饿死而已。”
“而且咱们也不像军户理论上每月有一石月粮、还有朝廷拨给的屯田维生,更比不上边军的募兵,每月月粮不过三斗,上工时才又日支粳米八合,从国初就没变过,层层克扣下来,到咱们手里便所剩无多了。”
陈老匠顿了顿,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好在小的还有一手技艺,朝廷要的武备军械糊弄糊弄交差,反正上面也就要个数字不会细查,省下的材料拼拼凑凑些军械卖去黑市走私,分润的钱粮也够养活一家子人了,边军的军匠,大多是小的这般情况。”
吴成皱着眉点点头,他算是知道武乡城里那黑市里卖的军械武备、生产材料从何而来了,看来他猜的没错,黑市里卖的东西,绝对比朝廷发下来的垃圾要强得多。
陈老匠还在继续诉着苦:“但现在也支持不下去了,朝廷几个月不发饷,边军的将官不会苦了那些家丁精锐,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只能吃更多的空饷、加大盘剥的力度,想尽办法的压榨咱们这些军匠和底层的卫军募兵,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逃了罢!”
陈老匠擦了擦眼,也不知是在抹泪还是擦汗,朝吴成拱了拱手:“多亏黄哨官施于援手,送咱们一家来了武乡,吴小旗豪义,一次给了小的一年的工钱,日后若有差遣,吩咐小的一声便是。”
“老匠客气了,日后就在这安心住下,我定不会让你吃亏的!”吴成赶忙拱了拱手回礼,从背上取下油布细细包裹着的三长铳,仔仔细细解开递到陈老匠手中:“老匠,你看看这火铳,能仿制吗?”
“三长铳啊,不好制!”陈老匠一眼就看了出来,翻看着这柄保存完好的三长铳说道:“三长铳取三国火铳之所长,造起来也有三国火铳的麻烦,相比而言鸟铳要好造一些,材料也能省些。”
陈老匠将三长铳搁在一旁,劝道:“吴小旗,无论是三长铳还是鸟铳都有炸膛的风险,相比而言边军喜爱使用的三眼铳更安全些,制作起来也简单,不如.....”
“三眼铳威力太小了,就跟个炮仗似的,咱们又养不起骑兵,没啥用......”吴成摇了摇头,打断了陈老匠的话:“明军使用火器容易炸膛,一则火器制作粗糙、技术不过关,二则明军铳手缺乏训练,填装火药要么过量要么太少,自然容易炸膛。”
吴成顿了顿,扭头看向东北的天空:“戚武毅曾言鸟铳‘利能洞甲、射能命中、不独穿杨而已’,三眼铳用来欺负无甲的贼寇或鞑子是足够了,但咱们今后要面对的敌人,可是身披重甲、手持重箭的强军啊!”
陈老匠愣了愣,有些疑惑的问道:“吴小旗,你是说东虏?可东虏远在辽东,咱们地处山西,相隔遥远,怕是打不到咱们这里来的。”
“现在不会,以后可不好说了.....”吴成也懒得解释,笑了笑:“有备无患嘛,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火铳队在手总不是坏事。”
陈老匠见吴成没有深谈的意思,也知趣的不再追问,耸了耸肩:“行,反正都是吴小旗您出钱,您要制什么军械,小的就给您打造什么军械。”
吴成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作坊外训练的卫军:“陈老匠,你也应该听说了秦寇入晋的事,咱们恐怕很快就要打仗了,时间不多,我给你找些徒弟和你一起,或者你亲自去挑人,让他们跟在你后头边帮忙边学,尽快把武备军械准备好以应付战事。”
陈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