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京城的高才,那必是见识非凡的,难怪瞧不上我等乡野之人。”
杜泽谦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自然,表情语气似乎都在认同阮仪的做法,仿佛他这样是理所应当。
“想必兄台一定有问鼎今科三甲之才,状元之位非兄台莫属,可堪天下学子之魁首,实在令我等钦佩至极。”
杜泽谦故意提高了声音,一顶接一顶的高帽子扣在阮仪的头上。
周围的学子逐渐息了声音,脸色也随着杜泽谦的话越来越不好看。
阮仪嘲讽他们三人时,仅有周围的两桌人听到。且因为大堂中声音嘈杂,关注到这边的人并不多。
但杜泽谦刻意提高嗓门的几句话却传了半个大堂。
在他的嘴里,阮仪已经不只是天下第一才子了,甚至都快要与当世大儒比肩。
自古文人相轻,虽然面上都要保持谦和的姿态,心里却大多是谁也不服谁。
哪怕是真的很有才学,但如果敢放出‘老子天下第一’的豪言,那也不会招人待见的。
天下学子之魁首,这么高的赞誉,被代表的学子们心里必然不会服气。
话虽然不是阮仪亲口说的,可吹捧的对象是他。且他又完全不反驳,只一脸狂傲不屑的表情,可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小子狂妄。
又不是人人都知道阮仪是谁,只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货色。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阮仪并非不想打断,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刚开始被夸赞的时候,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没当回事,甚至隐隐有些自傲。
一个乡野破落学子能有多厉害?
无论是冷嘲热讽还是明褒暗贬,他确信自己都不会惧怕对方。
读书人吵架争论虽然不带脏字,但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多了去了。
论这个,他还从来没输过。
但是随着杜泽谦一顶接一顶扣高帽子,越说越夸张,阮仪逐渐听不下去了。
虽然他也认为自己很厉害,即便是天下第一学子的名头,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但这种话不能当众说。
旁的他倒是不在乎,万一传到先生耳朵里,回头肯定要挨骂。
他想开口打断杜泽谦,可每每张口蹦出一两句话后,就被杜泽谦阻拦下来。
引经据典?对方也会。甚至一些冷门难寻的古籍也有所涉猎。
阴阳怪气?对方偏偏一脸真诚,让他有火发不出。
哪怕能还几句嘴,哪怕话语尖酸刻薄又狂妄,杜泽谦面上都不见一丝生气的样子,而是立刻将他吹捧得更高。
只有心思敏捷才学出众的,才能在他看似真诚的吹捧细节里,窥见真正的诛心嘲讽。
但在场能听出来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可能只有阮仪一个人才能听懂。
说白了,杜泽谦就是说给他这位才学出众的人听的。
我骂你,但只有你一个人能听懂。因为你足够有才,所以脑子会自动解出真正的含义。
这是多么诛心的行为!
阮仪还从来没遇到这种对手。
在京城时,身边的所谓才子大多端着姿态。尽管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但在明面上,分歧争论基本都是点到即止。
又因为大家都好面子,谁也不会愿意把各种溢美之言放到别人身上。
这就导致了,阮仪经历过的那些所谓争论,还是太过于文雅了些。
比杜泽谦文采好的,没他能拉下脸。比他脸皮厚的,又没有他嘴巴利落。
且他又极其会煽动情绪,寥寥数语便将众人拉到他的立场。
阮仪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对杜泽谦的忌惮越来越重。
这个人,若将来入了官场,绝对是个言官的好苗子。
况且你来我往这一阵打机锋,阮仪发现杜泽谦的学识水平远超乡试水准。即便是放到会试中,多半也是排在前列的。
就算不及顶尖这几个,也仅次一筹而已。
若是他写文章论政务的水平再高些,会试之时便又多出一名劲敌。
阮仪一向是个狂傲的性子,平时最不服输,被杜泽谦一通言语阻拦之后,耐心很快就消失了。
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直接说了一句,“果然是乡野不毛之地,净出胡搅蛮缠的人。”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旁观半晌已逐渐被阮仪的学识折服的临台府学子,瞬间对他怒目而视。
“小子狂妄!”
“瞧不起谁啊!京城来的了不起啊?”
“谁胡搅蛮缠?明明是你先嘲讽这几位的吧?我们可都看见了。”
……
整个大堂近百号人,对阮仪群起而攻之。
虽然只是言语上的纷争,可他一张嘴又怎么能敌得过一百张嘴。
各种乱七八糟的指责,噼里啪啦砸了他满头满脸,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而在此时,杜泽谦已经后退几步回到吕天丰和于丘的身边,唇边噙着微笑静静地看戏。
吕天丰的心情变化可谓是一波三折。
先是气愤,然后是疑惑,之后是佩服,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对阮仪的同情。
“啧啧啧,双拳难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