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或许吧。”寒轻白托着下巴微微一笑。
日头照不进大殿里,这里又没有烛火可以照亮。
亭曈凝视着寒轻白,视线从他眉目上一点一点扫过,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变了。
说不出哪里变了,可他就是不一样的。
同样笑着的眉眼不复从前温和带了几分水雾朦胧,周身气质也大变,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你……”亭曈迟疑出声。
“我怎么了?”寒轻白换了个动作,继续托腮笑看着亭曈。
亭曈一瞬间心中发毛,对了就是这个眼神和笑容,阴柔,冷酷,还带着一点自我厌弃。
眼前这个寒轻白压根就不是他认识的寒轻白!
都说他长相妖异艳丽,可他向来是不笑的,再美丽的脸成日里冷冰冰的也会黯淡几分。
可寒轻白不一样,他笑着的时候,眼尾似是能勾人。
亭曈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摇摇头:“没什么。”
他走到寒轻白旁边,直接一屁股坐在积满灰尘的椅子上:“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为何是那些妖卫来寻的我。”
“看不出来吗?”寒轻白哑然失笑,指着这大殿,“亭曈,你看,这就是开始。”
他明明在笑,可为何眼神这般悲伤。
那悲伤藏的太深太深,亭曈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只柔弱的花妖,明明一直被打压欺负,却总是装作没事一样微笑。只不过那藏在眼底的悲伤,亭曈经年累月地看多了,看习惯了。
沉默几息,亭曈郑重地看向寒轻白:“这是开始,我陪着你一起。”
从前他不懂也弱小,总对母亲深埋的背上视若无睹,天真地相信母亲师尊真的快乐,她的族人并不是有意欺压她的。
后来,悲剧发生,等到他再想弥补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如今相似的情况再一次出现,这一次他不会再装作看不见,他想要帮寒轻白将那些悲伤绝望从阴暗的小角落里一扫而净。
他是寒轻白啊,是春雪出落成的人儿,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眼珠子微微转动,看着对面那少年红色眸子里满是认真,寒轻白终于露出连日里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也是他第一次对亭曈吐露自己的心声:“在这偌大的妖族里还有你陪,似乎也不错。”
东洲,天气晴好。
自从寒轻白离开师门后,苍羽门上下掀起的波澜也在几日后渐渐平静。
那些弟子在最初的吃惊不解之后,回归平静的生活,该怎么修炼怎么修炼。
姜夷则的日子似乎也归于最初的模样,成日里待在鹿梦院里无所事事,只是如今她心情沉重,看什么都带着烦躁。
连带着日日上门尽孝的青岚都被她给轰了回去,不准再来。
这些日子就连暮秋都老老实实呆着,不敢在她面前作天作地,可偏偏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倔强地骚扰她。
姜夷则支着脑袋看院子里莳花弄草的少女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玉琴听见这声叹气,硬着头皮转身,红红的眼眶可怜又无助:“尊者……”
姜夷则不给她半点希望:“你日日前来在我面前哭也没有用。”
从前她竟不知玉琴还有这般深情,该说她藏得太深了吗?
自打寒轻白与宗门断绝关系,玉琴就日日来到鹿梦院,也不说不问,就埋头干活。
次数一多了姜夷则难免就问,她如今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猜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玉琴坦白,姜夷则陷入了沉默。
她好不容易将师兄一事抛到脑后,玉琴这一提又叫她回想起来,放在心头念念不忘。
哀叹一声,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师兄的心思多多少少她许是能猜到一些,更别提师兄临去前还隐晦地提了一声“先前的计划,从未改变过”。
“回去吧。”小姑娘一连多日皆是如此,姜夷则也不忍心,软和了语气,“如今师兄在何处我也不知,也联系不上他。你且安心便是,难道他自己离开苍羽门,你就不认他了吗?”
玉琴又湿润了眼眶,连连摇头:“不!寒长老永远都是寒长老!”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泪,行礼告退:“弟子打扰到尊者了,弟子告退。”
随着她的离开,鹿梦院里再次归于寂静。
姜夷则坐在廊下,抬头看着晴天白云,身边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淡绿色的身影。
惨绿少年,一双真诚的眼睛比天空还要干净,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姜夷则已经熟悉了暮秋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继续盯着那一朵云缓缓飘过去。
“姐姐别担心了。”暮秋小心翼翼劝道。
姜夷则嗯了一声:“我不担心,我只是……”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命运如同车轮般往前滚去,那并不是她能阻止的事情。
更别提这些人都是存在于笔下书中,早早就被安排好结局了。
心中泛起淡淡的惆怅,收回看天空的眼,姜夷则忽然感到几分索然无味:“我只是在想,萧疏和舜华都离开了,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