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暮秋将一杯自己吹凉的茶递上，又变戏法似的掏出许多甜蜜的糕点糖葫芦。
姜夷则哭笑不得，大概在这孩子眼里糖葫芦是万能的，他又是何时溜下山买的呢？
“一直站在这里不无聊吗？”她接过茶水，谢绝了少年的投喂。
少年只好转手将糖葫芦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放在外头太久了，最外面那层糖衣有些化了，吃起来没有那么美味。
他眉飞色舞：“不无聊啊，我就站在这里，看天色暗下来了，便听着哪出的蝉最先开始叫，哪出的虫子开始唱歌。再不然便数着萤火虫，瞧着那些绿色光点点一个一个冒出来。我还想着，数到第几个光点，姐姐才会出来呢？”
望着满庭院的萤火虫，时而在月十六轻薄的花瓣上停留，姜夷则心情也好了两分：“数到第几只了？”
“不记得了，”暮秋皱皱鼻子，“一开始两只眼睛还够看，数的过来，后来越来越多飞出来，我又时不时回头看看姐姐有没有出来，心中都是姐姐，眼里便也装不下萤火，数着数着就丢了数。”
“那你岂不是白数了。”姜夷则饮下凉茶，随手把杯子放在廊下，牵起暮秋缓步往院子里走。
暮秋乖巧地任她牵着，走一步跟一步，步子迈得极小。
姜夷则伸手轻轻一挥，院子里的萤火虫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召唤，从四面八方飞到一处，聚集在一起仿若天上的银河落在了院子里，荧荧闪闪。
萤火虫的数量之多叫姜夷则眼花缭乱：“可真多，怕是数不清了。”
“姐姐陪我数还能数不清？”暮秋指着那些萤火虫，“姐姐数这边，我数那边，数完了咱们再一合计，不就可以了吗？”
“反正姐姐如今只能陪着我一人了。”暮秋微微歪了身子，撒娇似的将自己的大脑袋往姜夷则肩膀上搁。
姜夷则十分嫌弃地将他脑袋往外推，没好气道：“是啊，往后就只能天天看着你，看到烦你为止了！”
“我认真的，姐姐。”暮秋站直身子，走了两步来到姜夷则正对面，少年的声音像是醉在夏夜里的风，飘进人的耳朵里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我会一直陪着姐姐，哪里也不去。”
姜夷则想，大概是自己热昏了脑袋，反驳道：“哪儿有谁能一辈子陪着谁的！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个体，没有任何一个能属于我。若是两个人的命运强行绑在一起，就会带来无数麻烦。”
“我是啊！我是，我是独独属于姐姐，任谁都带不走的！”暮秋焦急解释。
他拉着姜夷则，挥袖赶走一片萤火虫，指着满天繁星说：“姐姐你看，那么多星星，有好些都还没有名字。它们天天呆在云上，一眨一眨注视着人间，便是为了寻找到那个与之相依相偎永不分离的命定之人。找到那人，星星会永远保佑她，时时刻刻注视着她，跟着她，不舍得离开一毫一厘。”
天上的星星还没有院子里的萤火虫来的亮，挂在深蓝的天幕里忽闪忽闪，却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姜夷则失笑：“你可真是什么都编的出来。”
暮秋见姜夷则还是把他当孩子，把他的话当做孩子的胡话来看，不由泄了气，张开双手搂住姜夷则的双臂，将人困在怀里左右乱晃：“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说的有理，我就是要赖着姐姐一辈子，姐姐打我骂我厌我，我都不离开！”
姜夷则连忙将他推到一边去：“你这话许是还同他人说过呢！谁知你从前记忆中可有这等重要之人！”
暮秋张来的双手僵住，哼哼着低下头。
姜夷则这才想起一件被她遗忘许久的事情：“你记忆可有恢复了？可想起故人故友？”
“没有。”他扭过头，哼声回答。
“一点头绪都没有？半点都没想起？”
“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把我扔出去吗！”
姜夷则气馁：“把你捡回来，还能扔出去？”
少年眉开眼笑，一只萤火虫从他眉间飞过，照着他发亮的双眼。
夜风轻拂脸颊，姜夷则一时间看愣了，不只是因为少年越来越出彩的样貌，还是他眼中真心诚意的喜悦。
不知不觉，少年的身量又拔高了些许。眉眼长开，通身气质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干净如水赤忱如火。
一个水火相容的难搞孩子。
“姐姐怎么这般看我，被我迷住了吗？”似乎是知道自己的特长，少年笑的愈发恣无忌惮，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根处。
“脸皮真厚！”姜夷则憋出一句，“不用睡了！你就待在院子里数萤火虫吧！”
她气呼呼扭头离开，身后是少年愈发肆意的笑容：“好的姐姐，我不数清楚不睡觉啊！”
近些日子，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再加上阿水突然失去了踪迹，姜夷则的心情一直不大好，总是提不起精神。
就连一向活泼的玉琴似乎也满腹心事，很少跑来鹿梦院玩耍了。
青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建议道：“不如师尊出去走走，散散心？”
“现下这情况，我能去哪里散心啊。”姜夷则摆摆手，恹恹的。
青岚乍一提到这句话，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地名便是度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