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漆黑的天幕重云深锁,飘起细雨来。
积水汇聚在檐角,滴滴答答地向下落着,洗去世间万般繁芜。
秦陌打理过后,磨磨唧唧地来到顾忘舒的寝室。廊下来往的仆人见了他,忙垂下头加紧步子,从他身畔匆匆略过,唯恐有所冲撞。
他现在香喷喷的,外披着单衣,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
那群小厮和丫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往他的洗澡水里撒了一大把新鲜花瓣和香草屑,还端上了丝质的素色里衣,看得秦陌诚惶诚恐。
本还想着多洗一会儿,拖延时间,这下可不敢久泡,生怕给自己腌入味了。
他本想敲门,可手最终停在半空,怎么也叩不下去。
尴尬,过于尴尬。自己怎么像个躲着正房,偷摸着跑到郎君内室过夜的小妾?
不行,绝不能这么想!
纵然他年少时已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也不会自甘堕落,眼巴巴地给人做小!
不对不对,正的也不行!
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个古里古怪的架空世界看上任何人!
他要等着剧情完结,好回家去!
秦陌不安地看着眼前的朱漆木门,仿佛透过窗纸,看见了那个表面端庄,实则满腹坏水的大尾巴狼。虽然有点对不住女主,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这人能纳几个小妾,省得劲儿没地方撒,尽来折腾自己。
想顾忘舒的年纪,二十好几的人了,屋里连个暖帐的都没有,实属怪事。
像他这般出身,不愁没有好亲事,同龄的怕是儿女都成群了,侯府夫妇都不着急的吗?
可能,男主守身如玉是个讨喜的设定的吧,嗯,不必考虑逻辑。
不知不觉,寒凉的风儿夹着雨丝,打湿了衣衫,他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你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还是想让我去迎你?”
好的,被他发现了。
秦陌壮着胆子推门而入,没一眼见到人,遂进了里间。
窄长的酸枝木案上,琉璃灯罩内的芯火随气流摇晃,发出细微的迸溅声响。
与晚饭后那时不同,此刻的顾忘舒褪下外袍,只留素白的中衣,窄袖交领,垂顺服帖,让人一看就知是上乘的料子。
榻上的锦衾半散,他摘了发冠,身子靠在床头,就着明亮的烛光,夜读话本。
秦陌见他这般闲适,暗自腹诽:大半夜的在床上看什么书,莫不是小黄本?
待他走进,才发现封皮上写着——《乡间哭墓》。
再瞟一眼,好家伙,与他房间里的那本《乡间古尸》同出一人之笔,书名还更阴间了。
“你居然喜欢看这种书?”秦陌没话找话,与对方的床榻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我是在了解你的喜好,这是你房里那本的续写,怎么,你没兴趣吗?”
“……”秦陌被戳中,一面暗骂他卑鄙,一面坐上了床沿。
想他过去从不敢碰恐怖小说,奈何这破地方连手机都没得玩,无聊之下,只好靠诸多的话本打发时光。
房里其余借的都看完了,只剩下一本《乡间古尸》。
他人菜瘾大,想挑战一下胆子,就翻了两三页。
结果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可气结尾戛然而止,闹得他百爪挠心,不能自已。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上来。”
那声音似羽毛,轻飘飘地停在人的心尖上,无害,亦无邪。
顾忘舒并没有侧头瞧他,把一席邀请之词说得自然而然:“与我一同看。”
床榻宽敞,容下两人绰绰有余。
秦陌的戒备心被他消磨大半,想着今日早些的时候来到这间房,对方也只是嘴上威风,未有实打实的轻薄之行。
也许顾忘舒就是对男子无感,才会这样。
是了,他和对方相识不到两个月,就是有倾国倾城貌,也不至于这么快把一个有官配的直男主角给掰弯。
这人说话虚虚实实,什么睡不睡的,十有八九是在唬他。
秦陌被自己说服,不再畏缩,脱了鞋,上到顾忘舒的榻上,与其并肩夜读。
顾忘舒为他翻到首页,从头看起。
秦陌看到半途,觉着微冷,把锦衾扯过一角,盖在自己的身上,因为读得正入神,他甚至没有发现身畔人唇角浮现的笑意。
读着读着,他忽然一颤,支起身子,飘忽的目光越过纸张,左右徘徊。
顾忘舒侧头看他,问:“你在害怕?”
秦陌怕他笑话,嘴硬道:“怎么可能,我只是累了!大晚上挑灯看书,费眼!”
顾忘舒把书一合,放到床边的矮几上,仿佛早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了,顺水推舟道:“那便明日再看,熄灯吧。”
秦陌半躺在里侧,见状忙想把那话本拿上,甚至不避讳地越过顾忘舒,倾斜着身子去抓,口里嚷嚷:“你想睡便睡,让我带回房看……”
殊巧,蓦地一阵劲风拂过,灯熄了。
“啊——”话本被远远甩出,落在地面。
秦陌吓得出声,没骨气地伏在顾忘舒的身上,双手还搂得死死的。
顶上传来不轻不重的笑声,仿佛是被秦陌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