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帮着段卉,把沈行云搬回主卧安置。
段卉守在他的床边,那副专注的样子,好像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的手,轻轻覆上他那被木屐碾过的手背,泪水不知不觉又湿了眼眶。
秦陌端来盛着热水的木盆和汗巾,她嘶哑地道了一声谢,把汗巾浸水后绞干,细细擦拭他沾染满身的污泥和血迹。
直到这时候,秦陌才有时间仔细端详这位碧痕山庄的大小姐。
她的簪子没了,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衣裙的前襟和长袖破了口子,上面还有沈行云的血渍。
素白的下摆全是灰尘和泥土,也不知她在地上跪了多少次。
院子前还有她的那一截断剑。
想是为了保护心上人,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就是碧痕山庄任性刁蛮的大小姐,会因为厌恶,而栽赃陷害秦默,会因为嫉妒,而合谋绑架段惜儿,会因为爱,而不离不弃,背水一战。
许是人的好坏本就如沆瀣交织,难以明晰分辨,才能如此生动立体。
他们不是一笔带过的虚构角色,而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秦陌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段卉,戳破了他之前自欺欺人的想法,令自己正视起这个荒唐而真实的世界。
有可能是秦陌看着段卉的目光过于热切,坐在茶几旁的顾忘舒把人叫到身边。
见秦陌来了,他却一时无话。
为此,顾忘舒轻轻蹙眉,顿了须臾,才吩咐道:“沈公子受了重伤,你和绵绵一同去找一个大夫过来。”
秦陌问:“我不知附近有无大夫,为什么不让绵……绵姑娘独自去?”
顾忘舒隔了一会儿,说:“她叫般绵,身有哑疾,不便与人交流。”
秦陌想到,他定是和段卉有私密的话要聊,自己在这里碍事,便满口答应下来。
他跨出门槛,见般绵已经等在一旁,遂对其点头示意,和她一道出了沈宅。
般绵的个子矮,只到秦陌的胸口处,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
她的脸有些稚嫩幼态,让秦陌不禁腹诽,顾忘舒这个黑心老板,还雇童工。
他看言情小说的时候,多半只记些和女主有关的重要人物,对于般绵这个男主的暗卫,当然,还有林越,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
也是,自己连男主曾经的化名都能忘,其他的更别提了。
秦陌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叹世界真的太魔幻。
般绵似乎知道哪里有医馆,领着秦陌走了一路。秦陌觉得过于沉闷,随口问:“般姑娘可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白公子?”
般绵无声放慢脚步,点了点头。
果然,秦陌心想,之前顾忘舒戏弄自己,被她都看在眼里,太丢人了。
“你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就跟了他?”
般绵停下来,拉了拉他的袖口。秦陌也跟着止步,只见般绵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了几笔。
“你二十三岁了?”
般绵温顺地点头。秦陌惊了,居然还比自己大上一两岁,她这也太娃娃脸了吧。
“你的嗓子……”
般绵略有迟疑,她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随后,她在秦陌的手上写下两字。
天生。
秦陌不再多说,与她继续上路。
不久,便到了医馆。
秦陌看了看门口的招牌,抬手正想敲门,余光一瞟,发现本该在身旁的般绵忽然不见了踪影。
不会吧,秦陌想。
半晌,那屋子里传来响动。
“你谁!怎么闯进来的!”
“干什么把我拽起来!来人啊,有强盗!”
“哎,哎,小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我老人家折腾不起……”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医馆的门被推开。
有一位只穿了白里衣的老者站在门口,他满头的花发还未及打理,开门时还踉跄了一下。
般绵在他身后,神情自若,似乎很无辜。
秦陌忍住窘迫,解释道:“我们不是强盗,只是救人心切,这位姑娘不会说话,行事急躁了些,还望见谅。”
老者脸色不佳,翻了下白眼:“做大夫就是这点不好,半夜三更都得被人给揪起来!”
他转身就走,秦陌抬手欲拦,老者没好气道:“干什么,我回屋拿衣服和药箱。”
秦陌连声赔不是,待对方回屋,才向着般绵小声夸道:“干得漂亮。”
待回到沈宅的时候,天色蒙蒙亮起来,大夫和他们二人一起进了门,看到了床上的沈行云。
此刻,沈行云已经苏醒,半躺在靠枕上,段卉伏在他的床沿,昏昏睡着。
他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卉被响动惊醒,发现大夫到了,赶忙退到一边,让他落座:“您快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严不严重?诊金不用担心,我付得起。”
秦陌发现这位大小姐居然如此礼貌,不由侧目。顾忘舒不在房间,般绵见这里不需要她,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大夫仔细查看一番,说伤势不重,开了外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