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一天,秦陌早上在碧痕山庄忙了两个时辰的活儿,午间和李管事打过招呼,就牵着马儿出庄去了。
距离明礼学馆开课,已有一月有余,秦陌在山庄一般天色微亮就醒来洗漱穿衣,看看段闵轩其余的书童那儿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做完事后,就掐着时辰往学馆那边赶。
傍晚时分回到山庄,做完先生布置功课,便又去帮其他杂役们的干活,往往一忙就忙到子时。
李管事看在眼里,感叹秦陌现在比整日待在山庄里的时候还要勤快,本想着还按原来的数儿给他发月银,秦陌知道后平静地推辞了,直言山庄肯许他去学堂已是对其有再造之恩,岂有可劲儿拿恩人东西,又不回报的道理。
闻此,李管事心中宽慰,原先他对少庄主这番决意甚为不解,如今也是由着去了。
段闵轩期间也去看过他一次,发现他已将《千字文》尽数默出,看起了《历朝通考》,心中既是诧异又是高兴,感慨朽木可雕,自己没看错人。
表面上与他情同手足的段惜儿倒没有什么反应,自那夜后再没来看望过。
她正急着寻找生身母亲,偶尔从段闵轩或是贴身丫鬟那里听说秦陌的上进,只是一笑而过。
她总能回想起秦默当初偷着学下围棋的那段日子,嘴里动不动蹦出些难懂的专有词来,待人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又支吾着岔开话题。
附庸风雅罢了,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装到几时!
这段日子,秦陌同顾子昊,连带另外几位公子都混熟了,平时讨论些作业功课或是吃喝玩乐,顺带聊点八卦,大家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过得倒也快活。
顾子昊是出身簪缨世族的小少爷,却从没试图探听过秦陌的家世,对他而言,秦陌当日有些回避地说出“小门小户”四字已是足够,正如他能从一句简单的话语里判断出对方是否与自己志趣相投一样,有些事无须问明、言明,点到为止便是最好。
同时,顾子昊还是有点儿佩服秦陌的。
他第一次见秦陌在纸上写字,手抖得跟南宫先生那位年过八旬的老母似的,行书也是歪七扭八,墨汁乱飞,若是自己八岁时写字和秦陌一样,那屁股上恐怕又要多出几道印子。
今儿个再看,秦陌写的字已规规整整,不说好看吧,至少已不是教书先生阅后会直呼造孽的那般难以入目了。
最近赶巧,明礼学馆的先生不是称病,便是有事在身,故而无人授课,诸生得了两日清闲。
素爱玩乐的顾小少爷,岂肯放过这样的日子,连忙拉上几位友人,由自己做东,约着今日午时在觅城南区的朝华楼里一聚。
秦陌在受邀之列,他并不推脱,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他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区,一脚才跨入朝华楼的门槛,就见小厮满面春风地前来招呼,报过姓名后,被迎入楼上雅间小坐,以茶点敬之。
待桌上陈设具备,宾客到齐,方一一入席坐定。
顾子昊作为东道主,起身敬酒,其余诸位起立承之。
楼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上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各色菜肴盛在錾刻细致的精美碗碟上,被一道道依序摆上。
顾子昊出手阔绰,山珍海味自然少不了,秦陌这段日子久别大鱼大肉,难得能大餐一顿,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
旁人都在喝酒聊天,秦陌在面无表情地拿着银箸夹夹夹。
撇去女主,他在碧痕山庄最不待见的人就是那对厨子夫妇,备下的饭食动不动就是面饼配菜粥也便罢了,谁让下人没人权呢,但是连放点盐都抠抠索索的,就很让人费解。
“那个谁,每次都约他,是不是又没来啊?”
“你说沈行云吧,你还不了解他!人家刻苦着呢,哪儿会享乐人世啊!”
“提名字作甚,晦气!家里破落成这样,眼睛还长头顶上,假清高!”
“对对对,别提,别扫了大伙儿的兴!”
两位打着酒嗝的老兄聊完姑娘,又说起了学馆里的沈行云。
本着同窗之谊,两人曾多次邀请,他每每回拒,平日里寒暄时也是不冷不热的,甚难相与,是以旁人对他有些微词也在情理之中。
秦陌也想起了这人,印象里沈行云总是孤身默默坐在最末一排,偶尔自己回头,总是能看见他极为专注地在听先生授课,连日常无聊的读经也做得很认真。
虽没同对方说过话,不过从些闲言碎语里,秦陌知道他祖上出过几个大官,奈何家道中落,不少家具和摆设都进了当铺,只留下一座空宅子。
“顾少知道沈行云不来,还是请了他?”有人如是问。
“我请他,是因为我觉得他值,和他要不要来,是两码事。”顾子昊不以为意,“今日大家吃好喝好,随便加菜,都算我账上。”
诸位拍手叫好,喝了几杯小酒,转头把沈行云之事抛在了脑后。
上桌的都是些陈年烈酒,秦陌以前顶多喝喝灌装啤酒,现下小酌几杯,只觉胃里泛热,抬手松了下衣襟的领口。
邻座的少年独自干完了三壶,仍神志清明,见旁边的秦陌双颊酡红,调侃道:“秦兄你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