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五官周正,称不得英挺,平凡中却也透着一股子清秀。
他的腰背挺直,真挚的目光毫无偏移地望向自己,眉眼间带着的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这样甚为青涩的面庞,让段闵轩再度意识到这人比自己小了五岁,尚未成人,且父母自小不在身侧,无人对其行教养之责。
“我是当补偿你。”
终于,段闵轩说出了这样的话。
秦陌内心疯狂地喊着yes,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坦然道:“今天来,我也确有一事相求。”
段闵轩点头,知道对方来这里,就意味着他已同意离开山庄,而自己早就提过会给他足够的钱财用以度日:“若是钱的事,你不必担心。”
秦陌微微抿唇,踌躇片刻,道:“我信少庄主的为人,答应过的事必不会违背。但我说的所求之事,并不是指这个。”
“你……不妨说来听听。”段闵轩下意识担心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语气略有迟疑。
“我听闻有位小有名气的塾师在觅城西区的齐桂街街尾开了一家教馆。”
“……”
秦陌见段闵轩有些发怔,苦笑解释道:“我爹在时,老说读书才能有出息,可我们乡里学费和纸墨书本费真的太贵了,他埋头在田地里大半辈子的积蓄,不过供我上了一年半的私塾。我那时不懂事,在学堂还老嚷嚷着要回家,他知道后就抄棍子打我。
“当年他打得那么狠,也没打醒我,如今他走了,我反而清醒了……少庄主,我想得很清楚,我想重新读书!哪怕考不上功名,识些做人的道理也是好的,也不枉我爹辛苦付出那么多年,操了那么多的心!”
说罢,秦陌眼里已然浮起些许湿润的水光。
段闵轩始料未及,不想秦默竟如脱胎换骨一般,欲昂扬向上、发奋图强,而自己方才胡乱揣度他的心意,着实有几分先入为主了。
“那所学馆据说只接纳被举荐过的学子,而我听闻,少庄主的启蒙恩师张怀赋先生与那位办学的塾师有些交情,所以我才有了这个不情之请。”
“这不是什么大事,亦算不得不情之请。”
段闵轩几乎是即刻应下了他的请求,“我也有一阵子没有去探望过恩师了,明日过去,大抵很快便能给你回复。先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若真心求学,他是不会不愿帮个小忙的。”
“多谢少庄主!”秦陌的双眼刹那间亮了起来,“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就不长留此地了!”
见他这般干脆利落,段闵轩反倒纠结起来。
一方面,他为秦默肯放手还惜儿自由而感到宽慰,另一方面,他还在考虑起这事是否仍有不妥之处。
秦陌才不管那么多,他演了半天的戏,还憋出了几滴鳄鱼眼泪,早就累得要死了,哪还顾忌着段闵轩有什么复杂的心理活动。
反正段闵轩在小说里的人设就是这样——温和亲切,为人正派,见不得不义之事。
明明立了这么个人设,作者却又写他因私情而故意无视手下书童所遭受到的不公,以此突显女主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简直是前后矛盾,把人写成了个不讨好的两面派。
幸好,秦陌看得出,他面对的这个段闵轩并非伪君子,很礼貌很认真地听完了自己絮絮叨叨吐出的一大滩苦水,甚至还产生了些许不忍?
拜托,秦默能被碧痕山庄收留已经是沾了女主的光,属于撞了大运的那种,他悲惨的身世和碧痕山庄一毛钱的瓜葛都没有,被污蔑偷窃也是段卉的错,段闵轩愧疚个屁!
秦陌忽然觉得,段闵轩比重生前的段惜儿更像个傻白甜。
这人就是对自我的道德要求太高,完全不懂君子论迹不论心的道理。
当下以存活为第一目标的秦陌,自然也是靠着这一点正中了他的软肋。
“你且留步。”
就在秦陌心里哼着小曲,打算回杂役房收拾收拾滚出山庄,与女主和男二彻底说拜拜的时候,段闵轩在背后叫住了他。
秦陌心里吓了一跳,难道刚刚他是被我的一大通话给说懵了,现在反应过来,后悔了?
但段闵轩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秦陌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我是愿意让你走,但你若是这样忽然离开,惜儿受不住可怎么办?”
“……”
段闵轩啊,段闵轩,你不当男二谁当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