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雍侯夫人韩清婵这一夜可没有好眠的福气,白日从谭松寺回来之后郁郁不安,辗转反侧是一夜未得安睡。
翌日辰时便来了元熹格,乔楚天的婚事如今是侯府最要紧的,她不得不来与老夫人商榷。
“母亲身体安好?媳妇昨日在谭松寺叩首礼拜,在佛祖面前虔心祈福,希望母亲早日身体康健如初。”
老夫人面上淡淡地说道,
“清婵有心了,我年纪大了,总不好日日经历那些糟心的事,静养着便没什么要紧的了。”
见韩清婵迂回兜转,不肯开门见山,老夫人便知她昨日碰了一鼻子灰,却还放不下脸面与自己服软。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亲孙子,老夫人也懒得听她在跟前说些无用的客套话。
“行了,昨日还有哪家夫人去烧香礼佛,如何将你拒了回来,你且说来听听吧。”
韩清婵面子上有些羞愧,毕竟光端着武雍侯夫人的架子也没能把事情办好,实在是不堪用。
“母亲明鉴,清婵昨日在谭松寺遇见了谢家夫人周氏,她家嫡长女谢柔苏今年及笄,听闻生得妍姿俏丽,知书明理,堪称京都高门之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女子。”
谢父任翰林院院士,在朝中不算起眼,却手握科考举子的任用举荐之权。而最让韩清婵看中的是谢柔苏同胞兄长谢长柏,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户部侍郎,正四品。
就算是英国公赵弦礼见了谢家长子也得低眉顺目,客客气气地收敛机锋。
韩清婵以为自己的侄女马上要跟英国公府结亲,单凭此一点,这谢家的也要掂量掂量,无论从钱财地位,样貌学识,她女儿都算是高嫁了。
没成想,那周氏不咸不淡地说道,
“少将军乃京都翘楚,军功赫赫又受圣人器重,乔家的宗妇本是个顶好的归宿。只是世家之间总能听到些有的没的,不免让我这个当娘的忧心……我们柔苏性子软糯,并不求高门显赫权贵荣华,但求不要嫁进个惯会宠妾灭妻的人家就是了。”
此话一出,韩清婵犹如被人在后腰最软处重重地捅了一闷棍,噎得半晌没缓过来。
她能说什么,自己夫君宠爱侧室,自己儿子还未娶正妻就带着通房满京都招摇,这事都传遍了京都世家,他们乔家父子惯是这副样子,这嫡妻空有美名,实则食餐饮水冷暖自知。
谢家书香门第,凭着嫡长子在朝中前途无量,这谢柔苏的求娶者不乏能人才俊,到今时今日还未定亲,可见这周氏极看重女儿的终身幸福,千挑万选总不能合心意。
如今京都之中,能跟乔楚天说得上亲的已是不多,这人家挑这个理,自是要赶紧想办法消除这等疑虑,就是装装样子,也要将人娶进门再说。
老夫人脸上飘过一丝嫌弃,斜着眼看向韩清婵说道,
“人家这般说你就忍了?你怎么不将其中缘由解释一二?那柳氏乃医女,就是个贴身侍奉的药袋子,更何况她是罪奴之身,主母进门还怕她翻出什么浪花来?”
“平日里也不见你嘴笨,跟冷尘拌起嘴来一个顶俩,怎么出了府门,见了别家娘子就张不开嘴了?都是女子,在府中立身有道,讨得夫君欢心,各凭本事。自己蠢还怕别人说嘴,你倒是把这份心气儿端住了,将那眼高于顶的谢家媳妇气焰打压下去才是正道。”
韩清婵知道今日来元熹格,免不了又要被奚落一番,是以羞红了脸也只能在旁陪笑点头。
“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蠢顿,不知母亲可有法子,让那谢家回心转意?”
老夫人思虑片刻,轻笑道,
“我这是糊涂了,怎不记得当年你为何不顾父命,非要嫁给延江来着?”
前朝纷乱之时,乔延江还名不见经传,韩家根本瞧不上他。
正是老夫人沈氏安排人马在韩清婵出游途中假意劫掠,乔延江正巧路过将人救下。
一是韩清婵致此芳心暗许,二是韩家碍于女儿名声清誉,只好将韩清婵低嫁。
然此事乔延江与韩清婵都以为是机缘巧合,并未做他想,时隔数十年,韩清婵才恍然大悟,原来保媒说纤竟也能行此卑劣之道。
“母亲,莫不是当年也是您……”
韩清婵话问到一半,便看见老夫人面露不悦,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多年前的手段谋划又有何用,说到底自己当年的确心悦在先,非他乔延江不嫁在后,再计较亦是无用。
老夫人话锋一转,
“为人母者,自是希望儿女能有门与家族与自身都有益处的亲事,其中辛苦亦都是为了儿女。你看我儿子淇,空有着急的心,却不懂得筹谋,这才落了下风。不仅丢掉了一门好亲事,反倒让自己得了教女无方的坏名声。”
“我年纪大了,所有安排谋划皆以侯府利益为先,从每个人的私心看来,我亦做不到不偏不倚。哪个心生怨怼我亦是懒得顾及,也没办法顾及。你既然选中了那谢家千金,就是用尽手段也要将这亲事说成,这才不枉一府主母之名。至于心中的那些个委屈,谁不是各咽各的,以后便不要再来我面前说嘴。”
虽然是数落了一番,但话怎么说,事儿怎么做,老夫人可都已经给韩清婵定了主意,这一趟也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