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仍无月生,洛水城下了小半个时辰的细雨,洗刷净了岳江阁塔前校武台上的血污。
灰石板铺成的南城街道上,小初彤手撑着一把折伞随意散步,被水浸润浓郁了颜色的路面沾湿脚下花鞋,不敢走得太远了,怕陈白帝寻不见。其实对她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因为她觉得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去,他都一定能找到,就像早些年罗浮山下贪玩的自己总爱变着法子躲藏起来,明明着急的要死却在抓到她之后故作轻松的陈白帝总会提着她的衣领说:傻丫头,你就是把自己埋进雪里我也能挖得出来。
她后来果真这样做了,他也果真把身体冻僵地她挖到,只是再不敢胡言乱语,生怕傻乎乎的她又乱来,她自此却没来由地相信了他的话,似乎刻在心里,即便是现在再不会做那般蠢事的自己。
小初彤知道此时受伤的陈白帝一定很狼狈,一定不喜欢别人看到他那副狼狈样子,所以她很善解人意地给他留了片刻空间。
正出神想着这些的时候,小初彤突然发现自己竟真的走远了,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便要折返回去,却看见眼前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仰着头张嘴去接瓦片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她有些好奇,走的近
了些,觉得这孩子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半月前与陈白帝一起遇上的那个家伙,她开口喊了一声石头,语气十分笃定。
果不其然,那孩子回过头来,眼睛亮了亮,说道:“是你啊。”
此时雨水早已歇了,小初彤依旧未收伞,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叫石头的孩子想了片刻,说道:“晚饭吃的太饱,便出来溜溜食。”
话才刚说完,他的小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小初彤瞪着一双圆圆的眸子望他,似乎有些相信。
石头有些发窘,脸红道:“你来这做什么?”
小初彤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跟我好像有些不一样,我是饿了才会肚子叫,你怎么跟我反过来了?”
石头愈加窘迫,不晓得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还以为是在调侃自己,腼腆道:“其实我还没有吃饭。”
小初彤哦了一声,突然挑眉说道:“陈白帝做了馒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石头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摇头道:“不用了。”
小初彤蹙眉看着他,也没去勉强,随口问道:“你爷爷好些了吗?”
石头点点头,勉强笑道:“吃了几副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他已经太老了,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小初彤又
哦了一声,有些事不关己的漠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关系,死了也挺好。”
石头面色一变,腾地一下站起身,便要怒目相向,却见到她那双没有丝毫神采的瞳子中满是无邪和真诚,他颓然坐下,满腔怒火没来由熄了个净,低声道:“这话也没错,活着也是遭罪,死了确实挺好。”
小初彤没有再接话,只是偏过头看着空旷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排兵甲,眼睛中微不可查地亮起一道异光,她低声道:“快跑。”
石头微愣,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小初彤站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背上,说道:“如果有可能,就去告诉陈白帝,他知道怎样找到我,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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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中,新雨渐停。
房门被打开,陈白帝怀抱着干草与木柴走出,至土灶前掀开遮在上面的油布帘子搁在一旁,将干柴递进灶孔,又回到房中提了一大桶清水,将土灶上的一口大锅洗刷干净,手握着两块火石,浇些桐油在柴禾上,开始生火烧水,也不知是火石受潮还是他两手一直在颤抖的缘故,过去了许久,依旧未曾点燃。
他有些懊恼,蹙着眉将火石丢在脚下,坐在一张矮凳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黑漆漆的灶孔发呆,夜时有冷风吹
在他的身上,拂乱了额前发丝,露出那张惨白中透着碧青之色的脸,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眼前开始模糊,甚至有些酸涩和疼痛,他抬手随意抹了抹,指肚上传来一阵粘稠的湿意,低下头细细去看,嗅到一股腥味,便知是血了。
接着两耳开始嗡鸣,像是被冷水灌在里面,各种嘈杂声响一起混**织着,扰得他一阵心烦意乱,陈白帝抽了抽鼻子,温润的鼻血随之流出,他再也坐不住,身子一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日间的校武台上,他与人一共交手三次,第一次并未受伤,第二次腿上、脸上、右臂各种一剑,第三次受伤最重,被一拳击中心脉,几乎当场就要昏死过去,却因为体内的剧烈痛楚让他心神一直清明,直至最后反败为胜,折断了唐奕一腿一臂,后来他踉跄回到这座宅院中,开始和面做馒头,面是早上离开时发酵好的。
他知道眼下是一次契机,决定他能否破开老头在那本泛黄册子所述的死关。
校武台上与他生死相向的唐奕虽只入炼气三重境破开十关,但不知基于何种原因,他竟能够牵引调动大量的玄气聚集在拳面上,这似乎已然具备了第三重境界的法则。
泛黄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