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城多雨,近日来大雨不绝,小雨不断,总没有放晴的时候。靴子踩在布满泥土的湿润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舒服。
“少爷如何了?”老管事撑着油纸伞匆匆地从前院跑到后院,纸伞不够大,遮不住他肥胖的身躯,他额上和脸上都被飘满了雨水。
“不太好。”小丫鬟从里间端了药碗出来,药已经被喝尽,她赶忙应答一句后又立刻走开去再熬些好药。
老管事把伞收起立在屋外,然后轻手轻脚地进入屋里,将自己的身子在暖炉边上烤热了才敢进入里面。
“少爷。”他轻轻唤了一句。
床上高热不退、浑身酸痛的少年转过稚嫩的脸看着他,眼神迷糊,看了半天才想起这是自己家的老管事。
“崔叔。”他想要坐起来,却被老管事赶紧拦住。
“你身子不好,躺着吧。”
年无病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外边的雨,烦躁地道:“无悲寺大师来了么?”
“还没有,同天大师出门的时候被信徒拦住了,还要再等一会,马上来。”
年无病身上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灵魂都似乎要从中跑出来。
他难耐地按住脑袋,不住呻吟,怒道:“去将大师带来!”
“可是那些信徒……”
“杀了!”年无病吼着道,“谁再敢拦就杀了谁!”
老管事一惊:“少爷慎言,杀人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我爹是年清海!我看谁敢说!去,快去把同天大师请来,快!”
老管事犹豫再三,终究是哎了一声小步跑了出去。
小丫鬟端着新药前来,年无病头痛难忍,一掌将药碗挥开:“这是哪个大夫开的药?!丝毫作用都无!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少爷!”小丫鬟哪敢做这种事,当即跪在地上。
年无病的头痛一阵阵发作,现在要好些了,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无力地道:“你出去吧。”
小丫鬟清楚自家少爷最近因为这病而性情不定,现在趁他高兴,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同天大师是在天已近午时的时候才来的,那些百姓都是信徒,老管事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只能尽快将人驱散,把大师接了过来。
同天身上带着香火气,整个屋里都被这气息填满,年无病猛吸一口,这才觉得好过了些,同天给他把过脉,然后仔细看了看,开了张方子交给老管事。
下人离去,年无病瘫软在床榻上,无声地看着他道:“我身上的病……”
“自八岁那年便有了,如今不过是加重了些。”
“无病,无病。”他低声念了几遍,语气里带着无限的嘲讽,“年清海倒是宝贝自己的儿子。”
同天没有理他这句话,而是将自己带了的盘香点起,暂时缓和了他的头疾,香气缭绕。
门外再次传来匆匆脚步声,这次推开门的是个装着华贵的中年男人,他眼神看了看去,第一时间看见了同天,立马上前道:“不知同天大师亲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同天站起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禅语:“年施主,你近日身子可好?”
“多亏了大师当年出手相救,不然如今年某便没有这条命了,大师快快请坐。”他让同天再次坐下,然后与他寒暄起来,眼睛里丝毫没有自己病重的儿子。
年无病觉得有意思,靠在床上也不言语,只是看向同天,后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反而是专心与年清海交谈,他看的没有意思,打了声哈欠,小丫鬟端着药进来,这是刚刚同天开的方子熬的药。
这药味太重,年清海这才看向年无病:“你的病如何?”
年无病心想,您老终于想起我了。
“无妨,有同天大师在,死不了。”他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药,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
年清海诧异地看着他:“倒是学乖了。”然后笑着对同天道,“无病娇生惯养的很,一贯不爱喝这些苦药,没想到大师给开的药,他一口就直接喝完了!”
同天看了眼年无病:“我深知小公子不爱喝药,便在其中加了几味甜药,倒是不苦。”
“原来如此,大师费心了。”
此后年清海与同天两人一直交谈,多是年清海在说话,同天应和,直至待到了夜间,同天这才被年清海叫人恭敬地送回无悲寺。
年无病好奇地看向自己的亲爹:“爹,这同天大师还没你地位高,你那么讨好他做什么?”
年清海不复一脸笑颜模样,而是瞪着他:“你给我说话小心点!那可是无悲寺的同天大师,不说他当年救了我和你娘一命,他的信徒早已布满梵城,轻易动不得!”
“哦,我懂了,爹是因为他的信徒太多,威望太高,所以待他如此?”
年清海觑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你爹我是怎么将咱们家壮大到如今地位的?无病呐,爹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让咱们家好过,也知留下了你一个独子,只盼你好好活着,其他的你就不必管这么多了,爹在死前,会给你留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你余生安然无恙,你就好好养病就是了,无论如何,爹都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