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好被允许回到自己闺房时,天已经是很黑了。
她躺在木梨床上,盖着丝绒棉被,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于大厅之上听爹娘的唠叨,上下眼皮子就跟黏了糯米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现在独处,反倒来了精神。
姜好支撑起身子靠着床板,她一侧头,便看见放在双层木楞柜上的机关弩,玄铁制成的黑色武器,被窗外月光镀上了一层寒光,森冷幽暗,像极了某个人紧紧盯着她时的眼睛。
‘那小子待好儿,终是不同’。
不同?
怎么不同……
姜好收回目光,指尖相互交缠摩挲,其实,在听见外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羞涩或是暗喜,反倒有种深深的沉重。
男婚女嫁,喜结连理,
前生的她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若是情意不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这完全就是一条为了应付差事而不得已选择的捷径,
一起生活,心是冷的,日子也是乱的,
那么今生呢,
她还要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吗……
花绝……
他是怎么想的,
他的行为种种,是真心实意,还是利益萌生,
若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深情戏,她还要一个坑里栽两个跟头吗,那岂不是太蠢了。
姜好伸手抓住鬓发两边,垂着头,低低地叹气一声。
但无论她怎样纠结,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十日,一晃便到了。
使臣进贡,还是曾与天齐国力不相上下的外藩使臣,上天子,下小臣,乃至一些黎民百姓,都对此抱有某种重视,或者说,国力强盛的自豪。
奇华正殿,明帝高坐在上,两位皇子坐于左侧,右侧空出闲余,应是坐于外藩使臣,几节梯阶下,便是文武百官各分两旁。
天齐王朝素来民风开放,极少有禁止女子抛头露面之说。
所以,有些臣子还带了家眷,坐于后位。
姜好坐在安老后面,暗暗伸脖向左右望望,竟是没有看见花绝。
这两天她一直在忙香尘阁的事,便很少去关注他的消息,现在乍一看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地,雅乐齐奏,这是在提醒所有人宴会的开始。
等一段乐曲尽了,便有嗓音尖利的太监高声喊道:“传,藩游使臣觐见!”
这句话一声接着一声地往外传。
不过一会儿,便几个西域人踏步而来。
领头那人,箭袖紧身长袍,黑头皮靴,微卷的发尾垂落腰间,他剑眉星目,面容深邃,而且还是没有西域人独特的大络腮胡子,这样一张冷峻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其次,他的右边,还跟有一名女子。
暖橙的轻纱裙包裹着那优美的身形,她的手腕和脚踝都缠有坠着小巧金铃的圈圈细链,额头上还垂着一颗雨滴形状的明红宝石,身后,便是西域女子常戴的大长薄纱。
他们走到宫殿正中,右手握拳,肘臂弯曲,拳头放在胸口处,道。
“藩游王室,塔尔图。”
“藩游王室,塔尔娜。”
“向天齐君主献上最真诚的问候,愿神明的光辉永远照耀于您的国土。”
明帝微笑地一抬手:“两位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塔尔图拜谢后,侧身一伸手,便有一个带有羊毛毡帽的土褐侍从缓缓上前,他的双手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塔尔图掀开黑布,便见托盘上矗立着一个雕刻成神佛宝莲的彩玉。
这个彩玉莹澈圆润,光泽明亮,最为奇妙的是,彩玉内部的渲染颜色全部是自然而然形成,缓缓渐变,没有一丝人力所为。
塔尔图再次握拳弯臂道:“此物为鄯善彩玉,乃苍天赐予我藩游的天然之物,现,献与天齐君主,愿我两国世代交好,永保太平。”
明帝大笑一声:“愿我两国世代交好,永保太平,王子所言均朕心中所愿,请上座。”
此话一出,便有小太监弯着腰,来到他们二人面前伸手做了一个‘请’。
塔尔图和塔尔娜相互对视一眼,便跟着小太监入了上座,而其余的藩游随从便在台阶下同天齐大臣们坐在一起。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可也不过是隔开上下两部分人交谈的屏障。
明帝端起酒杯,朝塔尔图方向微微一扬,意为敬酒。
塔尔图也双手拿着酒杯,回敬一二。
双方这才进入话题。
明帝问道:“不知,可汗王最近如何?”
塔尔图道:“承蒙君主厚爱,阿布他身体康泰,一支箭弩能射杀五只雄鹰。”
齐修道:“都说藩游人潇洒豪放,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塔尔图低笑几声:“哪里,在贵国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话题一转:“今日宴席,怎么不见花将军,我还没有恭贺他拜将封侯。”
一听此话,明帝等人的神色微乎其微地一变。
齐昭眨下眼睛,笑道:“绯月侯偶感风寒,一时不便迎客,王子的心意,我必会替其带到。”
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