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一瘸一拐地向前疾走着,半日无话。
觯快步跟在大监的身后也沉默着。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老头儿的跛脚了。他的半个身子都垮了,要造成这样的伤残,必是经历过巨大的皮肉之伤,能好成现在这样,想必是用了不少好药的。而这就是他最关切的。大监也许能帮他找到巫祖的药,所以觯决定在他离开前问个清楚明白。
"是什么药,让他活下来了呢?"觯迫切地想知道,但他不敢直直地探问,他已经试过一次了!效果很不好。
"太子是在利用我吗?"稍作思忖,觯向大监问道。他感觉这老头儿的暴戾来自对太子深刻的保护。他想刺激他让他开口。
大监果然停下了,他看向觯竟毫不避讳地点着头说:"是!他是在利用你!用你来杀死他自己!"他拉起觯的手继续奔跳向前。
"衡被立为太子那年刚刚五岁。他遇到我时,我已被大王打到半死了。大王认定了宫里的传言,说我是楚鼎的克星。积毁销骨啊!你知道宫里人叫我什么吗?'不死'!磨不死打不死淹不死烧不死……!我之'不死',大楚必亡!大王怎么容得下我?其实我也想死了!真想死了!我不过是所有人的拳耙子!一个哑巴!一个活着遭罪的人!活着又能有什么呢?"
大监回忆着有些伤感了,他停了停又说道:"是衡!大楚的储君!一个娃娃呀!他挺着胸直对着大王的剑把我救了下来。没有人帮他,甚至还扯他走。可什么都拦不住他!他就是要救我!他一个人把我拖回他的寝宫,走了有十几里,走了整整一夜……结果他烧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三魂都要散尽了,却……却还死死地抱着我!我们抱在一起命若游丝啊!一股小风儿就能把我们都灭了!王后在大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为我们求情!我?'不死'?何德何能啊!"
大监落着泪激愤地问觯:"你说,衡护我救我,他图什么?一个五岁的储君!他会图我什么?"
大监的喘息声很重,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偷偷抬眼看向前方,前面是一个死胡同啊!到地方了!可大监丝毫没有谈谈伤药的意思。他的心里有些着急了。
"所以你要护住他,哪怕豁了自己的命也要护住他。他才是大楚的辉煌,他值!"大监面色凝重,扭头看着觯,却发现他心不在焉地偷看着前面的小院儿。
"都没有人为你用药的吗?不然,你的腿怎么能瘸?"觯满心焦虑,再往前没几步就是小院儿了,大监就要走了!那就没机会问了!情急之下他直接开口了,完全没注意到大监的表情。
"药有的是!"大监横眉立目狠狠地说了一句!
"啪嚓!"觯狠狠地拍在了地上,他又狗啃泥了!因为伴随着大监嘴动的还有他瘸着的腿,他把左脚用力蹬在了觯的脚面上。他的动作太快了觯没看到,或许大监根本完全就不想让他看到,而觯自己压根儿也想不到啊!
大监冷冷地看着摔惨了的觯,说出了他此刻全部的念想:"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觯懵懵地抬起头来,一个高高的门槛几乎贴着他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再往前一寸他就不是狗啃泥,而是满地找牙了!
大监早就走远了,院儿内倒有一些人声儿,却没人注意到他。他趴在那里,只一个人趴着,直到他苦笑着爬起来,也没人扶他一把。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抬脚走进了小院儿。
几个前来洒扫除尘的宫人正忙碌着,他们见觯进来纷纷上前行礼。觯向他们回礼后,便自顾自地转悠了起来。这里是没有觯独用的内侍的,他只用一句话便回绝了衡的好意。"我不想使唤和我一样的人!"觯是这样说的,衡也这样应下了。
这是一处极僻静的院子,在这锦绣宫城内,它是寒酸之极了,但却是觯最想要的。衡是随意指定这里让他安身的,甚至想都没有再想一下,更别说问问他自己的心意了。不过这宅院却极合他的心意。打觯出生以来这是他住过的最好的房子了。觯觉得它恰到好处,恰恰好!再多一分好,他都会觉得腻。
小院儿有三间东向的房子,在宫人们的整理下,它成了卧房书房和厅堂三间相连的整洁住所。院子里有一棵高过宫墙的大树,除它之外便只有一块正对宅门的大石头了。那石头没有被雕琢过,像一个超大的鹅卵石一样没有一丝棱角,它的最高点刚刚高过觯的眉毛,为它装点的只有石下几丛修长的青草。
觯在宫人走后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屋内是清简的,他很喜欢。书房厅堂也宽敞,这样便是最好了。内侍们应时送来三餐又应时前来打扫,此外便没人再打搅他了。几日下来觯渐渐习惯了这个新住所。这里的吃喝是极好的,穿戴也极好。觯日日闲着,幸好书简不少,它们足以让他度过漫长的白日了。
可到了夜里呢?他的野性就难以压制了。白天的行止多少带点演的成分,演给那些暗处的眼晴。觯开始学会小心谨慎了,巫祖的那句:"此行凶险!"一直都在提醒着他。但夜里他可闲不住。一连七八天,他都藏在树上看夜色下的王宫!
他本以为这么荒僻的小院儿应该在王宫边儿上,谁曾想它的四周竟是一层又一层的宫墙大苑。巡逻的士兵也极勤快极尽职,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