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春便是不勤快,那也是上过山下过地,做过粗活重活的人,这一巴掌把九儿打翻在地,还撞倒了其他几个服侍的人。
那天在珍珑阁被谢琼絮提点过后,许秀春回去越想越不对劲,这说的不就是她院子里的九儿和陈妈妈吗?
这两个刁奴就是处处管制她,时不时地管束她的吃食,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喝,一会儿说她手放错了一会儿说她脚放错了。无论谁送了东西给她,都是她们俩帮她收着。
她暗暗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做派,心里越发不喜,这些天没少找茬,今天更是当场就发作了。
九儿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涕泪涟涟。
许秀春犹不解气,指着九儿鼻子大骂:“狗奴才,还想爬到我头上来,暗地里欺辱主子,反了天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九儿为什么碰她他们还不清楚吗?
再说,九儿一向懂规矩知进退,便是真的动了主子怎可能用力?
许秀春这么大反应,活似要被打死了一般。
陈妈妈忙赔笑道:“这丫头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许秀春哪里是个知好歹的,一听又指着陈妈妈骂:“你个老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处处克扣我的嚼用,管这管那,敢情倒成了你是主子了!”
“荒唐!”
谢老国公脸沉下了脸:“下人犯了错自有人管教,你进了谢家的门,就要守谢家的规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谢家养得起你一个人,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许秀春一哆嗦,眼里委屈地蓄满了泪。
谢琼絮柔柔道:“祖父息怒,三妹妹一时还没适应府中规矩,不是故意如此的。”
“你不必为她开脱。身为谢家人,敢做便要敢当,现在纵容她便是害了她更是害了全家!”
许秀春瑟缩着,她一向怕这个祖父,拉着王氏道:“母亲,是这个小贱人拧了我,她……”
“好了!”
文国公谢允伯打断她的话。
他也心疼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对她的粗鄙无礼一向宽容以待,只是日子越长真是越发看不过眼了。
“从明天起,禁足一月,我会替你请教习嬷嬷和西席,安安分分跟着学规矩、读书识字,每日的功课都送到我这儿来。”
虽然文国公大义灭亲,可新来的土姑娘到底又给各房茶余饭后添了份谈资。
晚宴过后,除大房外,其余人看足了戏,喜滋滋地回去了。
“这大房啊,真是越来越不成器啦!”
曹氏一边为夫君宽衣,一边低声笑道:“拿个奴婢的女儿当闺女,亲女儿又日日闹笑话,真真儿是……啧啧……这府里,再也没有人能碍着斐儿和韫儿的前程了!”
本朝重文轻武,武将远没有文官来得吃香,文国公父子虽是本事极大的,可朝廷不兴武事,他们便久不能得到重用。
反观二房,二老爷任工部尚书,那可是实权颇大油水又多的肥差。底下两个儿女也很出息。照这样看来,不出五年,这国公府里就该是他们二房说了算了。
“一个奴仆之女,本就不配与韫儿比,不过是父亲偏心抬举她几分罢了。”
二老爷擦过手脸,道:“我那个大哥,从小就不懂讨人喜欢,父亲名声在外,但凡他有一点从文的心思,多的是路子可以叫他走到我今天的位置,偏偏他要去从军。血洒了,军功立了,仗一打完兵权还不是说收回就收回。”
“他呀,就是个榆木脑袋。”
曹氏奉上一杯茶,笑眯眯道:“爹的才气,全都传给咱们这一房了。”
二老爷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笑了一声:“贵不可言的韩氏血脉,不过如此……”
当世仅存的世家大族,谢家算一个,韩家也算一个。
在一百多年前科举还未盛行的时候,谢家韩家都是秦姓皇室赖以维持朝纲的门阀。
孝武皇帝登基后大刀阔斧,一力打压世家,通过科举选拔人才重用寒门,各大世家才逐渐没落,甚至消亡。
韩氏已经式微,盘踞在旧都不怎么参与朝政,谢家的支系也萎缩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韩依然是百年世家名门。
当年谢韩联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羡煞了世人。
他是继室之子,从很小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的原配发妻是一位多么高贵端雅、才华横溢的贵女,母亲连人家一根脚趾头都够不上,他也远远比不上他的大哥尊贵。
兄弟俩一同去做客,他永远是那个被忽略遗忘在角落的孩子,他的大哥则被所有人捧上了天。
他羡慕地跟着赞美大哥,大哥却说出“不是我厉害,那些人夸我都是因为我的家世,叽叽喳喳没一句真话”这样的话,来炫耀他的出身与家世。
后来他大哥异想天开地丢下书本跑去当兵了。
为了有朝一日把这个趾高气扬的大哥踩在脚底下,他更加勤奋刻苦地习六艺。
从此他寒窗苦读,成了矜贵儒雅的少年英才;而大哥舞枪弄剑,成了刀口舔血的莽夫。
他进士游街那天春风得意,大哥却从边关回来交了兵符赋闲在家,从此黯淡无光。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