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去挨家挨户磕了头，借了一些钱，你们也给我凑了些，村里也给我集资了些。秀才，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阿秀悄悄找到我，让我喊她一声嫂子，给了我三万块钱。我不要，她硬给放下了，不让我告诉你。我去年去还她，她不要，让我先还别人，最后再还她。我说不过她，钱也没还成。秀才，我是说，如果我还不了了，这笔帐，你替我还！”
秀才点了点头，说道：“好！”
炉子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凑够了钱，我就带着我爸要去医院。我爸死活不去，说钱花的太多了，怕我还不起人家。我跪下给我爸磕头，求他去做手术，直到磕的我满头是血，我爸才答应了下来。他肚子上开了很长的刀，从前胸开到后背，肋骨都拆了三根。做完手术后，在病房里，医生告诉我，做的还行，如果后续治疗跟的上，我爸大概还能活三年左右。这话让我爸偷偷听见了，他要出院，不治了，后续治疗也要不少钱。我不让我爸出院，我爸几乎要给我跪下。我爸哭着对我说，娃啊，不用再治了，再治就把你的命也搭进去了，欠人家那么多钱，得还到啥时候啊。我抱着我爸，一边哭一边说，爸啊，无论花多少钱我也要给你治，如果你死了，我就成孤儿了，我不想你死，我不要成孤儿。”说到这里，炉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着的三人，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哭成了一团。
炉子缓过了一口气，又开口说道：
“后来啊，还是出了院。我爸绝食了，我拗不过，就带着他回了家。我在家伺候了我爸一年半。有一天，我爸精神很好，要我去把欠了人家钱的亲戚和朋友都叫过来。等人都来了，我爸把我撵了出去，我趴在门口偷听。我爸跪下了，说对不住各位哥哥姐姐亲戚朋友了。欠他们的帐，怕是要带到地下去了，娃子还小，这么多钱，他得还一辈子，求他们不要为难我。后来这些人都走了，我爸让我进去，告诉我，要我把借给我钱的人都记下来，我不用还人家钱了，但要记着人家的好。当天，我爸就走了。等忙完了丧事，我找到了那些人，告诉他们，我欠你们的钱，我一定还。现在还不了，我就慢慢还。我爸已经死了，我不会让他把饥荒也带下去！我记着各位的恩情。我拿出了那张纸，上面写满了欠谁多少钱，给他们看。”
炉子停了一下，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又继续说道：
“其实，我还写了另一张纸。咒过我爸的人，咒过我妈的人，笑话过我弟弟的人，我爸不行了的时候说过风凉话的人，特别是信教的二狗子家婆姨”
说到这里，炉子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等我还完了饥荒，我定要叫她见到我的手段！”
听着的三人都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安慰炉子。这世上的事情，无论好坏，总有些不尽人意之处。
老杨心中哀叹，忍不住说道：“收拾，必须收拾狗日的！炉子，到时候你需要帮忙，就跟咱老杨说，咱闹他！”
炉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这几年我还了十几万，等过年回去把房子抵给我二叔，我就还剩不到二十万饥荒了，我想早点还完。老杨，其实我很累啊。干活儿我比别人干的多，哪里给的钱多就去哪里。大锤砸炭，我一个人比别人三个加起来还砸的多，干了一年，老板用机器了。后来我去了工地，那个工地经常就我一个小工，我要挣三个人的钱，就要干三个人的活儿。我舍不得花钱，天天算着还了谁家多少。有了点钱，就去还了人家，自己留的很少一点钱。可是，有时候也有意外啊，我身上会没有钱。工地有时候停工了，我就没饭吃。秀才有一句名言，说我每当只剩下一块钱，就会坐公交去找他。我知道秀才不是嫌我去找他，他是在气我不给自己留点保底的钱！秀才以为我是坐公交车去的，其实啊，每次我都是走过去。我穿上干净的衣服，穿着一双烂鞋，袋子里放一双好鞋。走到秀才那里，我就换上好鞋，烂鞋还得藏起来，我怕别人给我捡走扔了。我怕刮风下雨，但我最怕下雪啊，下了雪，我走过来，冻的脚疼！有一回我找秀才，发现阿秀在，我没敢吱声，躲了起来。可是，后来阿秀跟秀才出去了，我没地方去，就扒拉开别人的锅炉房，在锅炉旁边睡了一夜。早上秀才回来了，甩了我一耳光，生我的气。我知道秀才为什么生气，可是，我也不想让阿秀知道，我怕给秀才丢人！后来阿秀找到我，说秀才把我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叫我有了困难去找她，她有那个能力！我知道秀才是在给我上保险，想让我不要那么拼命。可是啊，我不想欠阿秀人情，钱还没还呢。我攒够了三万块，就去还阿秀，阿秀不要，要我还完了别人的钱以后，再把她的和秀才一起还了。最近啊，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我想早点还完，我不想我爸爸妈妈在地下还惦记着我还饥荒的事，我也怕哪天我弟弟万一要回来了，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家。”
几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碰着杯，一杯复一杯。
熊大出神了好久，突然说道：“老杨，你有过娃子，你对娃子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老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