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又点了根烟,猛抽了几口,才说道:
“我那时候听不懂,可我妈听懂了。那个先生一说完,我妈就钻了水瓮。一米四高的大瓮,我爸怕他出门家里没水吃,每天早上都会挑满。我妈钻进瓮里,头朝下,脚朝上,两只脚在挣扎扑腾,我爸把我妈拉了出来。我吓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成了这样。我爸提着扁担就抽那个阴阳先生,我追了出去,一镰刀把那个阴阳先生割成了瘸子。我家吃了官司,我爸赔了钱。传教的那个婆姨笑话我爸,说这下好了吧,让你信你不信,现在出事了吧,想再信,求她才能入教。我镰刀已经几乎砍到她脖子上了,我爸抱住了我。我爸说,砍死了她,我爸得去顶命,家里还有妈妈需要照顾!可是没多久,我妈还是死了,本来身体就不好,钻了一回水瓮,脑子也疯了,又不肯吃药。我心里难活呐!”说到这里,炉子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听着的几人也默默流泪。熊大边抹眼泪边说道:
“跟你一比,我简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妈妈爱我,爸爸疼我,可我以前还埋怨他们没本事!”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待炉子和熊大哭了个够,老杨举着杯子说道:“喝吧,喝多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炉子闷了一杯,继续说道:
“我妈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爸两个人。我那时候不懂什么叫死,想我妈了,就去挖我妈的坟。想把她挖出来,跟她说说话。我爸告诉我,我妈去了天上,就在天上看着我,我妈想让我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妈就会回来和我说话。我经常对着天说话,别人都笑我傻子。秀才,那时候,咱俩躺在地里,旁边就是我妈的坟,看了多少回天?我记不清了!我妈想让我快快长大,我就每天自己做饭,每顿都吃的自己吃不下了才停。咱们那时候都吃不到什么营养,我爸一米七九,可我初二就长到了一米九三。我以为我长高了我妈很快就能回来和我说话了,可是,那时候我也明白了什么叫死。我爸每年都会出去一段时间,每次都一个人回来。我那时候也明白了,丢和死,意思差不多,就是见不着了!我爸几乎没有笑过,只有拿东西够不着叫我的时候才会笑笑。一边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长的真高啊,咱爷俩要好好活着。我爸让我考高中,如果考不上,过几年就给我说个媳妇,等我生了娃,他也就歇心了。其实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学习过。家里那么多事情,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念书上。后来考上了高中,我爸很高兴,我们爷俩第一次坐在一起喝了酒。我爸说,高中都考上了,兴许还能考上大学,叮嘱我要好好学习。我认真的看着我爸,他喝多了睡着了,脸红红的,全是褶子,额头的皱纹也很深,头发白了一大半。那一刻,我就觉得上学没什么意思了。我力气已经比我爸还大的多,我想出去干活儿,我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跟我爸说我不想念书,我爸不同意。后来上了高中,我总想惹出点事儿来,让学校把我开除。每次打架,我总是第一个上,因为我觉得第一个动手的,受到的处分肯定就大。可是,每次秀才都警告我,没有他发话,不许我动手。稀里糊涂的上完了高中,高考的时候,我每一门卷子都故意少做了几道题,我怕我分高了我爸逼着我上学。考完了,秀才你发挥的太差了,连个本科都没有考上,还得自己找了三本学校上。我爸看着我的分数比你低不了多少,就偷偷找到你给我也报了志愿。我爸说,上学应该比打工要有出路,逼着我上了大学。”
“是啊,你爸偷偷问我,我不能骗他吧?我说报上试一试,万一录取了呢,结果还真录取了,你,我,熊大炮哥他们分数都差不多。”
炉子盯着自己的鞋,边喝边说道:
“大一那年,我天天跟你们混在一起。可是我每节课都认真听,我甚至偷偷的想,看看能不能考的好点能混点奖学金。大一咱们放了暑假,我回了家里,就觉得我爸的情况就有点不对,总是敲自己脑袋。有一天直挺挺的就晕倒躺下了,我吓坏了,送我爸去了医院。咱们这里的医生不行啊,诊治了两个多月,花了好几万,说治不了,让去北京上海治,那里的医生设备好。去了北京,很快出结果了,脑瘤。让我准备好钱做手术。一问竟然要十几万,钱不够,我打电话给我二叔,让他给我凑钱。我二叔出了五万,我姑姑出了五万,总算把手术做完了。等回到了家里,我每天伺候我爸,我爸想让我去上学,你们说,我哪还有心思上学?为了安慰我爸,我申请了休学。我爸每天要吃好多药,在家伺候了我爸半年,我爸脑袋慢慢的也好了,可是脸色却越来越黄了,没几天眼睛都黄了,尿尿也全是沫子。我吓坏了,没敢耽误,就直接带着我爸去了北京。医生拿着检查结果问我,你家条件怎么样?要是条件一般就回去吧,医保报销不了多少,条件好的话可能治了会多活几年。我哀求着医生,问他需要多少钱,我一定要治好我爸。医生让我先准备三十万,我爸肚子里,已经没有几样是正常的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打电话求我二叔,电话里就听着我二叔跟我婶子吵了起来。钱没借到,我给秀才打电话问怎么办。秀才告诉我,让我去给我二叔和亲戚们磕头。”说道这里,炉子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