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浩荡,旗帜也被暂时收了起来。
种师道着重强调,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第一时间喊杀。
起初赵楷仍大为不解,但瞧他白色的胡须上翘,眼睛像鹰隼般,盯着周围,不知不觉中也紧张起来。
大约行至一半,就在赵楷放松下来的时候,一阵轻哨声突然从两侧树林中传出。
紧接着,黑压压地人群挥舞着长枪棍棒,瞄准队伍后方的后勤分队杀过来。
为首的大汉身材强壮,身高大约有两米。
那人虎背熊腰,脸色黝黑,远远看去,好像一只穿了人皮的大熊,两手高举明晃晃的钢刀,兴奋地高声呼喊。
“哈哈,来活了!给老子抢!”
随着他一声令下,树林中的人像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向马队。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看上去甚至不足十岁。
赵楷傻傻地望着这一幕,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副将,护驾!”
种师道一声厉喝,赵楷缓过神来。
王副将横马在前,举起长戟,“种老,交给末将,护驾交给你!”
还未等种师道回应,他振臂高呼已经带领人马杀了过去,“两翼听令,下手要准,留他们性命!”
种师道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老骥伏枥,望洋兴叹的落寞神情。
赵楷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有心帮忙,也不能擅自行事。
否则一旦被擒,种师道将会陷入被弹劾的境地。
看着身边里三层外三层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骑兵,赵楷耳朵中只听得到厮杀声,连那些强盗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种老,是朕拖累了大家。”
种师道讪笑一下,话锋一转道:“微臣有统帅之责,更有护驾之责,这不是拖累,而是提醒每个士卒务必全力以赴!”
“他们都是什么人?”
“流民!或者本来就是劫匪,金兵来时,退到了山里,金兵一走,重操旧业!”
种师道避重就轻,没有把这地方的惨状据实相告。
种师道曾与西军一起抵御西夏,每当西夏攻城略地,百姓们就算有命逃亡,在躲过战乱之后,也会面临生存下去的首要难题。
没有土地,没有收入,没有俸禄,更得不到救济。
这些人想要生存,哪里还有道德,偷摸拐骗滋扰乡里是他们的谋生手段。
经过短暂的兵戈声,战乱停了下来。
云九看到赵楷脑袋微微一撇,不动声色地退出保护圈,前往打探。
回来后直言禀告道:“官家,这些强盗全被捉拿了,王副将说危机已经解除。”
种师道松了一口气,下马后,恭敬道:“官家,他们这么做或许另有隐情,还望官家了解过后再对他们进行发落。”
赵楷笑吟吟听罢,点了点头,在左拥右护之下往一处山坳中走去。
细看之下,这里算不上山,充其量算是一个丘陵,一个埠。
埠南,百十来人抱头跪地,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把他们围在中间,脸上都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赵楷站在埠顶高处,“谁是头领,出来说话!”
所有人淘气眼皮,看过来,但却没有人主动出列。
赵楷指着那个黑脸大汉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抢劫前,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抱着头,挺直身子,脸上横肉挤作一团,晶亮的小眼睛左顾右盼,舔了舔唇。
“好汉,人家是小女子,为啥子要敢作敢当?”
赵楷走下坡去,靠近了往她身上一打量,这才发现,似乎有点女性的第二性征。
再低头一瞧,确实没发现她颈部有喉结。
“你……你是女的?”赵楷不敢置信,“你一个女流之辈,干这种勾当做什么,家人呢?”
跪在她的身后小黄毛小儿,斜睨着赵楷,愤愤不平道:“好汉有吃有穿,有马骑有俸禄拿,当然不知道我们饿肚子的人为什么抢劫!
姐姐她人好,罩子也亮,分得清楚抢哪些人不会遭罪。
识相的,就赶快留下干粮,我们自然会放你们走,绝不为难!”
周围的士卒发出一阵轻笑,赵楷摸了摸下巴,拎着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多大了?”
“九岁!”男孩子吓得尿了裤子,但浑身每个细胞每根毛发都在与恐惧作斗争,“要杀就杀我,留下姐姐领大家讨口吃的!”
赵楷手臂一揽,把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抱在怀里,“活着不容易,死却简单的很,为什么人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男孩擦了擦因为害怕流出的眼泪,沾满脏污的小手拨弄着柴草般的乱发,“不知。”
“不知就对了!”赵楷把目光投向众人,“活着,就是为了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都起来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种师,“种老,磁州就在前方。让将士们也就地歇息吧!
云九,起锅烧饭,好好犒劳犒劳这群小不点!”
种师道听到这话,紧绷地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还担心赵楷再发雷霆之怒,把这些苦命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