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终究只是一场梦了。
与表面悲伤实则窃喜的安国公府相比,老王爷家的世子的哀毁与打击却是实打实的。
想帮助纳澜改变现实的楚衍生还来不及喘口气,姑姑……便撒手人寰。
世子与王妃感情极深厚,姑姑的去世对他简直是巨大的创伤。
小世子迅速消瘦下去,人也沉默的一塌糊涂,只是发狠一般的操持着姑姑的丧仪。
虽然还有真正的一家之主老王爷顶在前头,宫里第一时间就派了得力的嬷嬷和内侍来王府帮忙操持,可怜小世子还是恨不得一百样都亲力亲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纾解那满塞胸臆的悲痛。
王妃去世前,曾和他说过。
“三年后出了孝,就同她成亲,好吗?”
握着姑姑枯槁的手指,看着她回光返照之下异样明亮的眼睛,楚衍生哽咽着,一个不字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藏着纳澜,楚衍生
落下泪来:“姑姑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王妃眼角滑下一颗泪珠,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话未说完,伸到半空的手便落了下去。
楚衍生握住她的手,贴到面上痛哭起来:“姑姑!
一直服侍在旁的丫鬟嬷嬷们也适时的大哭不已,房内霎时哭声震天。
老王爷猛的转身。
他仰头似是哽咽了一下,闭上眼深呼吸,半晌,低声吩咐。
“阖府……举丧!”
顾好小公主,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了。
楚衍生对锋禧帝姬的心思,宋大公子早在去年漠北一行时就心知肚明了。
如今,非议惹得锋禧帝姬被迫出京,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又不由感慨,也就是公主府这样的门第,才有胆子跟皇帝叫板,换了旁的人家,怕是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乖乖认命把人送上的份。
即便是天子,富有四海,万民归顺,也不能事事随心的
。
宋公子视线扫过列成两队的十二名禁卫军,肃穆凛然,铁骨铮铮。据说是皇帝下的命令,老王爷亲手挑选的精锐中的精锐,金口玉言许了远大前程,要求只有一条:从头至尾护小公主安全。
确信这一点的,还有公主府的主子们。
其实,对于世子钟情纳澜一事,震惊过后,国公府的大小爷们其实心情颇有些微妙。爱屋及乌,公主府在皇帝心上的分量可就不同了。
因此,对于长公主夫妇对此事作出的激烈反应,以致纳澜出京,驸马口上虽不说,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的。
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跟世子两情相悦么,又不是坏事!
退一万步讲,锋禧帝姬要真选择了世子,只是把寒王当做踏板又如何?寒王在乎吗?寒王不是喜欢云家的女儿吗?
暮霭沉沉,天阴欲雨。
纳澜红着眼眶,撩起衣襟,对着姑父恭恭谨谨行了跪拜大礼。
她张了张嘴,多少话语尽数哽在后头,最后只出来一句:“姑父……保重身体!”
驸马看着长公主从小珍若拱璧的侄女,鼻子一阵一阵发酸。他当着众人只得强忍了,疲倦的挥挥手:“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去吧,去吧!”
纳澜起身,却未上车。
她对着南面再度跪下,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起身时,泪流满面。
众人看的心酸,知她是向家中的姑姑跪别。
驸马更是“唉”了一声,干脆转过身,看不得了。
蓝泽公主因为心绪郁结,伤了胎气,已被太医勒令静养,太后那里更是指了个医女过来长驻公主府,方便随时照顾。
于是,纳澜出行,她只得送到门口便罢,千般不舍万般伤心眼泪把绢子都湿透了。
十里长亭,终须一别。
纳澜上马车前,最后将视线投向了人群末尾。
世子楚衍生一身搞素,面无表情的杂在公主
府人当中一起来送行,却是从头至尾都未曾上前,更未同她说过一句话。
纳澜只觉痛切、伤心、愧疚……百感交集,她捂着心口只觉痛不可当。她的脸色太难看,钟裳担心的上来扶助她:“主子,没事吧?”
“没事。”纳澜狠狠一咬下唇,别过头有些颤抖的踩上马车脚凳,“走吧!”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公主府华丽的紫檀雕花车驾,又一次夹杂在肃然的队伍中缓缓启程,驶向遥远的北疆。小公主呆愣愣的独坐车内,身体随路面颠簸轻轻晃动,神魂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队伍的行进沉默而井然,不知不觉,出城已有十数里之遥。
不知怎的,小公主仿佛忽然心电感应似的,猛地掀开帘子对外喊道:“停车,停车!”
诸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慌忙停下。
纳澜踉跄的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激动有些躁狂的四处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