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仁平十年,清明。
斜风细雨,柳丝千缕,密密帘幕朦胧了温煦的春日。
清冷的街巷中,有人撑伞漫步而过。
青石路上,素白衣角于晃动间染上微尘。
十七抬起伞,目光淡淡的望着灰蓝天空,神情平静,看不透任何情绪。
远远跟在身后的高大男人快走几步,展开斗篷披在他肩头:“陛下,当心着凉。”
这个以往清瘦贫弱,还是少年身形的帝王,如今已长成了青年模样。
单薄的肩膀渐渐宽阔,娇软的皮肉换做薄薄的肌肉,流畅的裹住修长均亭的骨骼。
唯有那腰肢仍旧纤细,一掌可握。
十七任由那长臂环绕脖颈,系上斗篷的绳带,就这么怔然看了天空许久。
厉锋也不打扰他,只静静的站在青年身侧略后,专注的将这人笼罩在目光中。
半晌,那喜怒不形于色,已然成了一名合格帝王的青年重新垂下伞,遮住了越发姝丽的容颜。
“走吧。”
寂寞街巷中,这路过的两人挟裹雨丝,悠悠远去,漫不经心的留下一抹剪影。
……
“陛下,这是万俟将军送来的边关战报。”
十七刚走进紫微殿,便见总管周远一脸焦灼的靠近,他接过对方恭敬递来的折子,浏览着其上的信息,内心却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终于来了,陆厚德蛰伏五年,总算是开始出手了。
他随手将看完的折子递给厉锋,解开脖间丝结,淡淡的道:“你也看看吧。”
厉锋伸展手臂,接住滑落的斗篷,递给旁边没插上手的内侍,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珩戎大肆入侵,于边关陈兵二十万?”
与十七的第一反应相同,他也认为这件事必然与那个人有关:“陆厚德终于准备好了?”
他满脸困惑的走到御案边,替安然落座的帝王斟好茶水,修长指尖带着硬茧,却捻起了雕龙刻凤的松烟墨锭,细细的研磨起来。
“属下一直不明白,五年前朝堂纷乱,陆厚德不趁虚而入,为什么却在如今安稳之时出手?”
“如今良朝兵强马壮,国库丰盈,吏政清明上下一心,珩戎又有什么把握能够战胜我们?”
那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大首领,可不是好忽悠的,陆厚德若没给出有用的计策,对方怎么可能发兵二十万,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十七轻轻啜饮一口甘甜的茶水,莫名的却怀念起自己曾经煮的那一锅难喝的茶汤。
“朕素来摸不清陆厚德的心思,但想来,他无非是觉得那样不够有趣罢了。”
意兴阑珊的放下青瓷杯,他接过厉锋沾满墨汁的狼毫,在空白的宣纸上书写了几行,晾干后递了过去。
“用鹰卫送去边关给万俟凛。”
“难得那缩头乌龟冒了头,朕可得快准狠,一刀两断才是。”
“整整五年,朕与他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
“亲征!”
“陛下三思啊!”
“不可,不可!君子不立于危墙,陛下乃当朝天子,如何能亲身犯险!”
“陛下!边关有用兵如神的万俟大将军镇守,更有三十万黑羽军,那珩戎二十万大军且算不得什么,陛下何必兴师动众,岂不是太看得起那胡奴之师?”
十七懒散的撑着额头,意兴阑珊的垂眸望着脚下金阶,对殿下纷杂的劝谏吝于一顾。
众臣看着他这模样,反而渐渐消声,垂下脑袋瑟瑟恭立,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说完了?”
他淡淡抬眼,语气平和安然:“朕明日启程,朝中若有拿不定的事,便去问阿苦。”
龙椅上的帝王倾身站起,缓步迈下金阶,穿过一排排俯首帖耳的臣子,向那明亮的殿门处走去:
“若朕有不测,阿苦便晋为正一品顾命大臣,辅佐新帝治国。”
“陛下!”
百官纷纷转身跪倒,沉重的道:“陛下怎可出此不详之言?!”
然而,这齐声劝言中,偏有一人问的不一样。
“新帝是谁?”
瞥见众人异样的神色,早已晋为正二品副将,负责率领亲卫守护京城的狄玉韬不禁茫然的挠了挠头:“这个,不该问清楚吗?”
十七立于温暖阳光下,眯起眼看着天空,忽而扬起一抹肆意的笑:“朕也不知,到时候问阿苦吧!”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当这个皇帝,是为了什么。
不为至高无上,不为富贵荣华,不为生杀予夺,只为了那三百五十八条无辜的性命。
若此去功成,陆厚德入了黄泉,那这良朝重担,任谁想要,尽可拿去。
若此去功败,陆厚德棋胜一招?
呵,老子都死了,这良朝管我屁事!
这破皇帝谁他妈爱当就去当,就别烧纸告诉老子了!
……
“陛下要亲征!”
万俟凛脸色微怔,忍不住捏皱了手里的信纸,他连忙展开铺匀,心中思绪万千,说不清是喜是忧。
五年未见那薄情的帝王,甚至连亲笔书信都吝啬一纸,他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