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人既然已经来齐,眼下时间也不早了,这审判若是不开始,只怕要拖到明日去了。
万俟冽便罕见的冷着一张脸,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安静!”
吵嚷的人群吓了一跳,顿时停止了对于十七义愤填膺的指责,只是望过去的眼神中还充斥着无边恨意。
十七说完那番话后,就在百姓的指责中沉默下来,脸色黯淡,目光中盈满愧疚,似乎看也不敢看他们一眼。
听到万俟冽宣布审判开始后,他当即起身,淡淡的道:“朕自知罪孽深重,当天诛地灭方可偿还天下,诸位也不必浪费时间审判了。”
“只是朕毕竟是个皇帝,还请诸位呈鸠酒一杯,让朕有个体面的死法。”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民众再次沸腾起来:
“你做下那么多恶事,还想体面的去死?你这暴君配吗?!”
“将他凌迟!”
“我娘是被活生生饿死的,让他也被饿死!”
“你不是制定了什么法律?但凡敢有冒犯者,尽皆处以极刑!我大哥就是因为说了句无关的话,被活生生烹煮而死!合该让你尝尝这滋味!”
“想死的痛快,不受折磨,简直妄想!”
面对这千夫所指,十七面上的神采越发沧桑黯淡,他似是不经意的望向陆倾辞的方向,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又移开了目光。
不等万俟冽等人开口控制住场面,厉锋便已经高声呼道:“我们不接受让这暴君痛快的去死!”
“我们要历数他所做的全部恶事,让他都亲身经历一遍!”
这主意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没错!算清楚!让他全都经历一遍!”
厉锋紧紧盯着身侧陆厚德的反应,举起手臂高声呐喊:“算清楚!算清楚!算清楚!”
人们亦是齐声响应,一时间,整个广场上竟只有一个整齐的声音。
陆倾辞脸色变幻,正打算开口,身侧坐着的陆厚德却轻轻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悻悻的闭上了嘴,不甘的攥紧了手掌。
自己真是受够了这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
她的目光飘向台上的万俟冽,眼中闪过野心,这个人,或许就是自己脱离父亲掌控的机会。
如果自己能当上皇后……
眼见人们有志一同的要求彻查暴君的所有恶行,万俟凛当即开口道:“诸位既有此意,便当一一算来。”
他不给万俟冽开口的机会,朗声道:“仁平帝即位五年,不知诸位中,可有人记得,他即位后所做的第一件恶事是什么?”
眼见自己的诉求立刻就得到了回应,众人感觉受到了尊重,很快便停了呐喊,听见这个问题,也十分配合的回答起来。
“那就是仁平元年,我记得,好像是……”
“是圈了安阳山做私苑!”
“对!安阳山方圆十里内,原本居住的村民们都被身无分文的撵了出去,变成了流民!”
“我大姑原来就是安阳村人,据说好多不愿意离开的村民都被打伤甚至打死了!”
“是啊,后来还征召民夫修建别苑,大兴土木,从年头建到年尾,不知累死了多少壮年,那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万俟冽刚才慢了一步,此时便不甘示弱的起身,正义凛然的指责对面坐着的孱弱君王:
“仁平帝时柒,你刚即位便如此蛮横暴虐,实在荒唐!”
他话音刚落,下面却突然有了不同的声音。
一个高瘦的青年忽然面露思索,困惑的道:“可是那别苑建好后,这暴君一次都没去过,去年我反倒看见陆姑娘进去过?”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旁边一个健壮的青年面露不快,反驳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姑娘向来温柔善良,怎么可能去那人命堆起来的地方游玩!”
“可我真看见了!”
“你怎么看见的!那别苑附近都被官兵围了起来,你跑那去干嘛!”
“我,我去偷偷祭奠祖父,我们家原本就是安阳村人,祖坟都在山上呢!那不是碰巧就看见了吗!”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间,几句话便把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以至于原本觉得高瘦青年是在污蔑的人们,也不免存了些许疑心。
虽然这点疑心不足以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大恩人,可水滴石穿,一点点的疑心累积起来,便足以成为他们心中的结。
而原本沉默不语的十七,一听到这事涉及到了陆倾辞,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扬声道:
“这件事与倾辞无关,你们莫要胡乱攀扯,就算她去过别苑,也只是,只是……”
他一时语塞,像是找不出理由来应对般,支支吾吾的结巴起来。
陆倾辞脸色越发难看,她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父亲,当即调整了脸色,泪水盈盈的反击:
“陛下不必解释了,小女确实去过别苑。”
她不曾多说什么,可偏心于她的人们已经自觉替她找好了理由。
“陆姑娘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不是去游玩,而是去祭奠那些村民亡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