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连声啜泣,不停地喘着粗气。舟善咬紧嘴唇,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手里拿着的注射器也无力地掉落在地。
“哈啊……啊啊……”
“……”
“哈啊,哈啊,舟善,舟善……呀。”
我伸出苍白而干瘦的手,艰难地指了指床边的桌子。舟善满脸疲惫,但还是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
“照……片。”
“谁的,政民?”
“哦,照片……对不起。”
对不起,我总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舟善还是颤抖着双手,把照片交到我的手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照片。一看见照片,一看见照片,一看见照片上政民的笑脸,我疲惫的双眼就盈满了泪水,像笼上了一层薄雾。泪水静静地沿着眼睛两侧的脸颊流淌。
“呜呜……”
“……”
舟善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了看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想对我说什么……不一会儿,他的嘴里发出了悲伤的声音。
“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另一个人?”
“……”
“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是啊……谁知道呢……一辈子?”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舟……舟善呀,门悄悄地合上了。舟善出去了。你希望我忘记政民,是吗?你希望我尽快把政民忘掉,是吗?我呆呆地把视线落在照片上,政民现在是笑着呢,还是在伤心地哭泣?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像被什么东西拌住了似的疼痛难忍。
如果我有橡皮擦的话,如果我有一块可以把所有回忆全盘抹掉的橡皮擦,不……就算我手里握着这样的橡皮擦,最后也不会把你从我体内擦掉的。
傻瓜,傻瓜,哈啊……傻瓜,我把照片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一刻不停地流淌,打湿了我的枕头。即使闭上眼睛,我也能想起他的面孔……即使塞上耳朵,我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即使我的呼吸停止了,也还会为他而心跳。
是的,直到现在,他仍然在我心里。如果把他从我心底抹去,我恐怕马上就会死掉。现在如果我叫他,他好象马上就能回答我,他会在旁边抚摩我……
我连哭出声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他疯狂难忍的思念只能化做无声的眼泪,静静地流淌。又一天过去了吗?不要再哭了,申海芸,你有项链,还有和政民合拍的照片,还有他送给你的巨大的玩具熊,而且你还拥有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幸运的是,肉体的死亡会早于精神的死亡。也就是说,我可以保存住与他共有的回忆。我沉重而疲惫的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合到一起,正在这时……床头响起了振动声。
我轻轻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吃力地抬起一条僵硬的胳膊,慢吞吞地摸到手机。是妈妈吗?我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没有显示来电者的号码……刹那间,我的心跳加速了,我匆忙掀开手机盖儿,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
——……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脑海里理所当然地浮现出河政民的身影。是你吗,是你吗,政民呀,是你吗?傻瓜,真的是你吗?
“喂,喂,你是……谁……”
——……
“……”
傻瓜,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捂住嘴巴,不让对方听见我的呜咽。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半天没有说话,如果他现在问我在哪儿……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不,只要他说出他是河政民,我恐怕就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我挂了。”
——……
直到我把电话挂断,对方仍然一句话也没说。傻瓜,傻瓜……我一边不停地流泪,神经质地把电池拔下来,扔到床上……你为什么要这样,申海芸,明明是你错了,你应该坦率地说出来,我爱你……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对不起,我想你,这些都不需要,只要一句“我爱你”。这一句就足够了。他现在说不定又会痛苦地哭泣。
我也像疯子似的,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只能轻轻地啜泣。
我想你,河政民,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我犹豫片刻,又把电池装上,打开电源,关掉静音设置,然后抱着手机睡着了。我怀着隐隐的期待,悄悄地睁开眼睛,已经是凌晨时分。
我看了看表,六点钟,但是外面还很黑。我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我低头一看,是手机。
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我半是期待,半是激动地打开手机盖儿一看,哎哟,果然不出所料……我真是个傻瓜、笨蛋,又空等了一场。
没有一个未接电话。舟善可能早就起床了,厨房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我看了看政民的照片,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九点了。舟善还是没有进来叫我。
我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吃力地坐起来。我的长发垂落下去,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我竟然昏厥了好几次,我不想这样,于是连连摇头,泪水又一次充满了我的眼睛。
我忘了,真的忘了;我忘了,真的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真的忘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