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随着房门落栓,好像所有的阳光都被隔绝在一墙之外。
明明是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老郑叔的屋里却暗得吓人,连人带屋子都是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院子里东倒西歪地摆放着几个小马扎,老郑叔往充满年头的躺椅上一依。
“叽叽哇哇”的声音,听着随时都会散架。
猛地抽了一口烟杆子吐出,“没怎么收拾,随便坐吧。”
林强率先拉过离得最近的马扎坐下,看他动作,孙振飞和虎子也就势落坐。
“来找我,啥事?”
“没啥事,我这不是才出来。
回来了,怎么不得来看看您,不然显得我做小辈的,没规矩。”
“呵呵。”
老郑叔低哑的笑笑,也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浑浊的双眼越过林强看向孙振飞和虎子,这两人时常在外跑新闻,偷摸拍摄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
可被老郑叔这样的眼睛一盯,他们竟是后颈突然一紧,心生退意。
林强突然开口:
“老郑叔,你要是不高兴,觉得强子唐突了。
我给你赔个不是,我和我两个兄弟,这就走。”
说着,他竟真的站起身,对着老郑叔拱了拱手,作势要走。
“等等!小兔崽子!跟我玩心眼子是吧!”
老郑叔提高音量,拿烟杆子猛地敲了一下一边的石墨。
林强没动。
老郑叔冷嗤了一声,“行了,来都来了,还不坐下!”
林强和孙振飞虎子对视一眼,见孙振飞和虎子都已经回过神,林强转身坐下。
老郑叔斜睨林强,“直说吧,你今儿个来到底干嘛的?”
林强笑笑,“老郑叔,我来听故事。”
老郑叔摇头,“我不会讲故事。”
这次,林强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讲故事,那就讲讲,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儿。”
老郑叔瞬间眯起了眼,相当的不悦,“我们家的事,别打听!”
林强摇头,他突然点了点那石墨说:
“老郑叔,我想听的,是远远比那久的还有久的事。
要说起来的话,那些事儿,可比这石墨还有年头了。”
老郑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审视的目光在林强的脸上来回地逡巡。
自始至终,林强都坦然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不曾有半分闪避。
老郑叔长长地吸了一口烟,烟一路顺着喉管进到肺里,再从肺里出来,形成一个浑浊的烟圈。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那个烟圈,透过烟圈他们好像看到了,
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刚生下来的妹妹,一口奶水都喝不上,饿得只能张嘴张嘴的直哭,一点点的小人,那声音比小猫大不到哪去。
我就坐在门檐子上,连声音都哈不出来。
摇摇晃晃的,怕是要不行了。
我就感觉人已经飘起来了,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就连妹妹那小猫一样的叫声,都慢慢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好久,好久,都没听到妹妹哭了。
我想着,我怕是已经死了,魂也跟着飞了。
可突然,
“狗子!”
“狗子!!”
我听俺娘在叫我,一声、一声的。
她猛地晃我,我终于回了神,我看她。
她的脸凑到我跟前,跟我说:“狗子!吃饭了!”
那肉真香啊,我到现在还记得,真香,嫩得都泛着一股奶香味,我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等到我终于缓过劲,吃了个半饱,我才想起来问:
“娘,妹妹呢?”
娘说:
“妹妹睡了,乖再吃点。”
我舍不得吃了,我想到妹妹才那么小一点,我放下了筷子,
“娘,我得给妹妹留着,我还想她长大了喊我哥哥呢!”
俺娘突然就说不出话了,我看不懂她眼里头的情绪,可我就是觉得难受。
比吃不饱的难受,还要难受。
恰好这时,爹从外面回来了。
旱灾的时候,地里面颗粒无收,要不想一家上下饿死,男人都会去城里打工。
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会提着满满一大袋子馒头或者烧饼,饥荒的时候,半个馒头一块烧饼都能救人的命。
爹兴高采烈地提着馒头走进来,“他娘,狗子!吃馒头啦!”
他兴冲冲地走进来,馒头举得高高的,可看到桌上那锅肉,屋子里飘着的饭香,他突然就僵在那,动不了了。
我余光看到,娘在不停地发抖,她好像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气氛一时之间,怪异而又难耐。
我只得说:“爹,我已经吃饱了。”
我的这句话,就好像压死俺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疯了一样地跑进屋里,俺爹也没追,他就是站在那,1米8大个的庄稼汉子,佝偻着背,一下好像老了二十岁。
过了一会儿,屋里都没动静,俺爹好像才终于回过神,猛地追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