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这是……桓听。
十二三岁, 尚未出山名扬天下的桓听。
他这时,仍旧是一身白衣,却不比后世霜寒清冷的万重雪岭, 倨傲抬眉,恣肆的都是风发意气。
如此说来, 谢兰亭目光移向对面。
他是陈阶青,未来的天帝?
她一阵错愕,又觉得有些事情早有端倪。
大凡父母给孩子取名,都会寄托一些美好的寓意。
桓听的“听”是中土古音中的圣人, 卫玉温的“玉温”是君子如玉,一笑倾温。
谢兰亭的“兰亭”、殷若羽的“羽”、周碧落的“碧落”、沈汐的“汐”,也都是十分美好的意象。
她只遇到过两个例外。
一是谢忱的字,夕玦。
玦, 同“决”,夕玦就是此夕如玦, 残缺离别的明月。
还有一个就是陈阶青。
陈阶青这个名字, 若联系他的出身, 可以理解成,阶前井底,青色苔藓, 一夜雨后暗痕生。
青苔为人所憎恶, 永远不受欢迎。
就如他的存在一般, 世人都希望他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上, 就先已死去。
然而,身份虽然弄清楚了, 谢兰亭心头堆积的疑问却更多。
陈阶青一代天帝, 何以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仙金瀑下?
身前这个孩子又为何并非凰血?
他既然成长于横沟罪人巷, 暗无天日,怎能修出后来那种光明傲岸、断绝一个时代的剑道?
谢兰亭坐在那里,一阵胡乱琢磨,忽而意识到了一桩大好事。
她既然进了陈阶青的记忆,或许有机会见到许多错过的人。
比如,她的老师谢相。
陈阶青紧紧攥住同伴毛绒小熊,他伤得很重,神智也有些不清,迷蒙中地看见小熊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她吓坏了。
“小熊,不要怕”,他呢喃道。
“我不怕”,兰亭小熊拍拍他后背,爪子上的毛毛很快被染得血糊糊的,“我们已经安全了。”
不管眼前这个年少的桓听到底是何来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绝不会害陈阶青。
陈阶青倚着一块巨岩,竭力不滑下去,感觉有一支箭刺破了肺叶,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无比困难。
他全身要害几乎都中了箭,看起来几乎是个血人。
但更严重的伤势,则来自于强行催生剑骨的反噬,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动荡不安,将每一处筋脉都摧毁,随时将生机灭绝。
小熊掏出一块手帕,试图帮他把血擦干净,可是鲜血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她始终没放弃,直到某一个时刻,陈阶青强行聚拢了一点气力,将小熊抓起来,放在自己身后。
“不可……不戒备”,他断断续续道。
皇子们一阵切切讥嘲,觉得陈阶青对空气说话,简直得了失心疯。
唯有少年桓听,略微讶异地看过来,挑了下眉。
“你是哪里来的贱民,见了孤王敢不下跪?”三皇子先前丢了面子,恼火不已,想在他身上找回来,“来人,松风,给我把这厮……”
老仆松风却立刻劝阻道:“公子不可。”
他眼光洞彻,看出眼前这少年,是一位极其年幼的天圣境高手,背后必然站着一方大势力:“小友是何人,今日为何干涉我绥国宫廷内政?”
对方一上来,便扣了一顶“干涉内政”的罪名,桓听却不为所动,只冷冷道:“尔等来倚帝山区闹事,却不知我是何人?”
老仆的脸色顿时变了,充满忌惮,脱口而出道:“你是……绝无可能!我们非有意冒犯,此地距离倚帝山尚有百里,并不属于山区境内。”
此次出猎的地方,距离倚帝山甚远,即便一路往这个方向追击过来,他亦是暗中特别为主子留意,不曾越界分毫。
“是么?”桓听玩味地一笑。
忽而抬手,玉箫一掷而出,凌厉如飞梭流火,划破天际,刺入层云深处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百里外,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然巨响。
一条惊天裂缝在地上绽开,无数的山石、树木、尘沙,一齐从此坠入,从此两边泾渭分明,形成了一道横断的分界线。
“如今,便是了。”
桓听坐在树梢上,轻轻擦拭着飞回的玉箫,看也不看一群神色惨变的天潢贵胄:“滚吧。”
他态度如此狂妄,老仆却破天荒地未曾作色,而是衣袖一挥,将三皇子等人卷住,一下子后退往回飞:“告辞。”
三皇子心中恚怒,还想大骂,却被他立即施法封住了嘴。
等彻底出了这片山,他终于松了口气。
三皇子这时解了法术,脸色却已彻底阴寒下来:“松风,孤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区区一个天圣境初期,而你却是天圣境巅峰,这等差距,若天壤之别,你还能不敌他不成?”
“他是倚帝山的人”,老仆松风面色凝重道,“倚帝山上的三垣帝脉,每一脉都有一位至尊坐镇,倘若在这里动手,后果难料。”
三皇子想起那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