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很小的时候,母后就教过他坦白从宽的道理。
起初他不相信,因为老将军说,战场上这都是套话俘虏时才用的伎俩,真坦白了,敌方只会更快把你杀了。
直到有一天,父皇将母后惹怒了。
他亲眼看着死鸭子嘴硬的父皇被母后赶出寝宫,每日睡在御书房,还得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是在日夜操劳国事。
“你记住,日后若是娶了妻,千万不能学你父皇。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懂吗?”
所以他觉得,还是坦诚点吧,至少有床睡。
“原本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始终没个由头。”宁王徒劳地解释着,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不过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些虽然都在我名下,但大部分事宜都是王管家在处理。”
又是王管家。
陆夭闻言摇摇头,决定回去给王管家涨些月钱,次次都替主子顶杠,也是挺不容易的。
“说说吧。”陆夭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
“说什么?”宁王一怔,怎么坦白了也没有从宽,“你要我说什么?”
“说说那些女人啊,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怎么调教?”陆夭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碗,双手托腮,“以及你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放着各种正道生意不做,却要开青楼。”
宁王顿时觉得很委屈。
他各种正道生意也做啊,像他们现在正坐着的这间酒楼,难道不是正当生意吗?
更何况……
“青楼哪里是不正当生意了?官府从来没有明令禁止,所以它跟酒楼食肆一样,也很正当啊。”
宁王本意是想解释青楼在大楚的合法性,孰料听到陆夭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难不成谢知蕴跟某位姑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联系,否则怎么会尽力撇清青楼的清白呢?这有些颠倒黑白了吧?
宁王看陆夭的眼神,后知后觉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想进一步解释,就听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咱们厨子听说王妃来了,特地做了几道拿手的酥点,还请王妃赏个脸。”
陆夭眼神一亮,随即搭话。
“拿进来吧。”
审问谢知蕴固然重要,但填饱肚子更加重要,那可是莲香楼的酥点!还是现做的!
掌柜推门而入,将一托盘各色小点放在陆夭面前,讨好道。
“还请王妃品鉴之后多提意见。”
宁王近乎是拿要杀人的眼神看向那掌柜,他好容易酝酿了几句说辞,都被这家伙打断了。
掌柜的颇感不解,王爷这是在感慨他们太贴心了吗?
贴心主子是为人奴才的分内之事啊,准是其他几家王爷名下的产业没有做到如此周到,这才让王爷有了惊诧之感。
思及至此,他愈发殷勤。
“王妃还需要什么,咱们都能马上做,什么酥酪、糕团、油茶,只要您想吃,就没有吃不到的。”
宁王终于忍无可忍。
“本王和王妃有要事相商。”
言外之意,送完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连忙讪笑着出去。
这么一打岔,宁王也忘了刚刚准备好的托词,只得讷讷道。
“总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秦楼楚馆都是遍布在各地的情报网。你外祖家经商,想必也深谙此道。”
“我外祖家都是正经生意。”陆夭立刻反驳,“家里没人深谙此道,况且这个行当都被你垄断了,别人哪有活路?”
宁王被堵得无话可说,陆小夭说的确实也是实情,自从他插手这一行以来,整个大楚渐渐唯他独尊。
“我今日就把所有账册上缴,如何?”
陆夭并没接茬儿,她放下手中点心,又问了个新问题。
“听说宫里皇子到了独自开府的时候,就会被安排教引宫女,是这样吗?”陆夭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而且都是极美的。”
“没有的事。”宁王急急忙忙否认,“长得十分普通。”
陆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那就说明,确有此人。”
宁王这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陆小夭不去大理寺审讯犯人真是屈才了。
“人确实有,但连宁王府的门都没进,就被我送回去了。”
“没进王府,那就是在宫里呗?”陆夭眯着眼,“这么多年,还记得人家长相是不是普通,说明当时没少看吧。”
宁王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他忽然懂得了夫子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陆小夭平时挺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啊,遇到这种事也变得胡搅蛮缠起来了。
母后不是说夫妻之间贵在坦诚吗?
难道是他坦诚的还不够彻底?
于是他起身走到陆夭身边,试图去拉对方的手。
“你也说都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生气?”
“谁生气了?”陆夭露出愈发灿烂的笑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绝对没有的事。”
下一刻,她抬脚往外走,“不经意”从宁王脚面上狠狠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