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牛车总算赶到了武阳城。
武阳城尚武,民风彪悍。
还没进城,便听得城中有人在高声骂娘骂爹,骂人八辈祖宗。
原来有是个豪横女人,单手拖着偷腥的丈夫,在人群里遛,就好似遛狗一般,拖着竹竿似的丈夫游街示众。
一群人指指点点,还有别的女子上去,抡圆了手臂,直接给了那男人几个大嘴巴子。
有人在拍手叫好,但又有人冲上前去,与那豪横女子厮打在一起。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捕快,印堂带着点黑气,略微驼着背,看着那幕见怪不怪的闹剧,也没去制止。
这小捕快腰里没配刀剑,只低头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人。
牛车进了城门口。
“哥哥!”
怯生生的小女孩儿,一反常态,激动蹦下牛车,雀跃扑入那年轻捕快怀中。
年轻捕快飞快挤出笑容,一把抱起好久不见的小妹。
“怎么瘦了?”夫妇二人心疼又担忧,这儿子不但瘦了黑了,连话也少了,那满身的机灵劲儿,也不见了踪迹。
“先不说这些。”小捕快摇头,很是犹豫,是否要带着爹娘,去看他新置办的小宅子。
安青篱留下些许碎银,轻身跃下牛车,准备悄然离去。
“等等。”小金昙忽然出了声,兴奋道,“那捕快不对劲儿!青篱,我们跟上去瞧瞧。”
“有尸气还是魔气?”安青篱不动声色询问,把留下的碎银抓回手里,步履轻盈去到那对中年夫妇身边,伸手将碎银放到那中年男人掌中,笑道,“贫道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可否冒昧借住一宿?”
在牛车上,夫妇二人已经透露过,儿子当捕快出息,攒足银两置办新宅一事。
“使不得使不得。”中年夫妇赶忙退还全部碎银,急道,“顺路的事儿,怎么能要道长的银子?道长快将这些银子收回去,快收回去,全了我夫妇敬道之心。”
“既如此......”安青篱随意一抬手,隔空一探,只取回一锭碎银,又笑道,“余下的便是房钱,两位勿要推辞。”
中年夫妇为难对望一眼,但那做儿子的小捕快,见识到老道长隔空取物的高深本事,忽然神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道长救我!”小捕快满目恳求。
周围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穿官服的朝廷捕快,向灰衣草鞋的穷酸道士下跪,也真是稀奇。
也不知那道士有何厉害本事?
“此处人多,边走边说。”故意显露手段的安青篱,毫不意外,又从袖中取出一柄白色拂尘,右手持拂尘轻轻一扫,一股无形之力,便托着小捕快起了身。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好个厉害老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捕快越发信服老道本事,驾牛车急走,先将满腹担忧的爹娘和小妹安置进了客栈,再带着安青篱去到他新置办的那间宅子。
宅子不大,静悄悄,阴森森的。
二人只站在宅子大门口,并没迈进去。
“宅子里有脏东西!”
小捕快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笃定。
这宅子原本是个凶宅,一家九口,被一夜间灭了门。
衙门没抓到凶手,但这宅子却是空了下来。
小捕快正想买宅子,又跟这武阳城许多人一样,不惧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便花光几年俸禄,低价把这宅子买了过来。
不过毕竟是凶宅,小捕快还是按规矩,请了道士做了法事,随后才搬了进去。
哪知搬进去的第一晚,便噩梦连连,接连两夜又是如此,他还特意去城外有名的道观,请了驱鬼驱魔的符箓符水,却还是不见效。
他本是写了信,让父母先别来,可是信传得慢,父母只收到了让他们进城的信,却没收到让他们暂时别离开老家的信。
父母卖了好些家当,欢欢喜喜赶来住新家,最后怕是得失望而归。
小捕快愁眉难展,印堂黑气更甚。
安青篱放神识,探进宅子里面去,这宅子向阳,内里风水布局也不错,倒不像会招惹脏东西。
“那灭门案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青篱边出声询问,边胡乱画了一道符。
她不会画什么驱鬼的符箓,但看过的符箓却多,假模假样画上一张,又暗自夹了金昙叶在手,往那小捕快背后轻轻一拍。
小捕快身后忽现淡淡金光,一身阴郁黑气,霎时一扫而空。
好舒服!
小捕快顿觉神清气爽,差点愉悦出声,好久都没这般舒爽过,就好似刚泡完舒经活血的药汤。
惊喜四望,小捕快发现这周遭的事物,都变得鲜活明亮。
“多谢道长,还是道长有本事!”小捕快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原本便是个活泛的小捕快,被噩梦缠了身,才开始变得阴郁,阴郁得他那些同袍都不敢跟他走太近。
于是他就愈发阴郁,就昨晚上,审一个偷盗犯人时,突然就发了狂,差点把人活活揍死。
若不是牢头吩咐人把他拦住,他怕是会闯下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