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一上班,刘全和就鬼头蛤蟆眼地遛进了我办公室。我坐在办公桌前,捂着头没有看他。他自来熟地过来搬我的脑袋:“贺经理,怎么大清早就犯困,昨晚和我弟妹鏖战了三百回合?您可得多保重身体啊……哎哎,说实在的,我这就给您介绍个偏方,保证你坚持二年,眼不花神不掉,身体威武,你好她也好……”这刘全和满脸皱褶,相貌忠厚,怎么看都像写《白鹿原》的作家陈忠实,像极了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说他是狡诈的建筑包工头,恐怕打死也没人相信。
“真是让你猜着了,昨晚一夜没有睡好,就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工程合同的事。怎么样,你现在想好了吧?”我抬起头,我肯定我的眼睛是通红的,他应该会相信,我的确一夜没有睡好。
“嗷吆……”刘全和坐在了我的对面,撇着嘴和我推心置腹,“可愁死了,我的右眼一直跳……唉,贺经理,我也记不住了,这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我现在看见你,都觉得心里慌慌乱乱的。”我相信他,这就是人真实的预感。
“你的预感是正确的,右眼跳,跳灾。”我没有必要绕弯子了,和他开门见山吧,“你这事可真怪不得我,昨天下午,是你说再回家寻思寻思的,现在你也不用再寻思了,有大的变故了:圣普的马总,打心眼看上这个工程了,他给我们来准确信了,在原报价的基础上,下调3%。那让你心疼的一万元回扣,你想给,我也捞不着了。”我像电影里的外国人,向他耸肩摊手。
刘全和听了我的话,嘴角一拉达,一副委屈得要哭的神态,但我知道,他的脑子一定像开足马力的风扇一样旋转,可惜,他头小脑仁不大,能不能想明白真还不一定:“哎呀,你也不用想尽办法再逼下去了。您要的一万回扣,我认了,不行吗……昨天上午,简董是守着你一起和我确定下的实诚价格,你现在可不能把拉出的屎再缩回去!拿合同吧,我签字,按手印。”他对我的话还似信非信。也是,我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
其实也不用装,越是真假难辨的实话实说越是具有杀伤力,我也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继续说:“我们的工程一直是圣普公司在做,实在话,合作的这几年很不错,他们活做得还算漂亮,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关键呀,这几年,有感情了,相关各部门的关系处得也很好……即使抓起我来,也得承认,他们在我们身上是花过钱的,吃吃请请的,也是难免,至于过年、过节……嗯,关系黏糊着……现在,通过杨校长这层关系,你老人家突然插进来一杠子……这一切还好说,最主要的是,工程报价,他们下落了三个百分点。老刘呀,你捂着胸脯子想一想,假如你是马总,我把工程高价给你做,他下一步会不会狗急跳墙?这马总为此事如果当真闹将起来,我们该怎么应对?”我没有勇气提衙前村,估计他也应该知道衙前村和圣普基建勾搭连环的关系。
刘全和的眼睛很小,现在已经眯缝成了一条缝,从这条小缝里,射出了一条亮闪闪的光。他朝我摆摆手,抿着嘴唇说:“贺经理,我还没有傻透,你这一说,我就能体会到你当前的难处,您给我捞干货吧,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我前后左右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公司这次土建的工程量共是三处地点,要的是同时开工,同时完工,你那里,毕竟人员还不是很凑手,暂时放弃两处,让给马总。我可以和马总商量,适当地给你点补偿点……也算交个朋友。这样都不吃亏,皆大欢喜。”
刘全和开始拌手指,手指“叭叭”地很清脆地响着,他有板有眼地说:“贺经理呀,听你说得很实在,真和我对脾气,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今儿我也得和您说清楚了:你们这批工程能不能再下落三个百分点?也不是不成,还有这个空间。当然,对我们而言,去了炭钱,没了火钱,干一年算白伺候你们了……您也明白,这杨校长是简董的老师,恩人级别的。杨校长正儿八经的、很当回事地为我们之间牵了线,我因为几个臭钱就半路退出来,这就是不识抬举、不知道好歹了,不要说您让我退出来两处,就是退出来一处,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杨校长?以后简董和杨校长的关系还怎么往下处?……嗨,说来说去都得是一眼的泪呀。索性就不说了,不说了呀,贺经理。这次,我认栽,我认栽就是了,这三处工程,我不管如何难,都是要做的……价钱么,你来定,我挣赔由你。你放心,圣普马总能办到的,我刘全和也都是轻车熟路……我嘛,就是想实心实意地交您这个朋友,决不能让您为难的再睡不好觉,哈哈。”最后的笑明显地带出来了哭腔。
身临其境,我让刘全和说得心里潮乎乎的,也不枉费他长一副忠厚长者让人信任的脸庞。在和简董汇报时,我的语气里明显充满着偏向刘全和的倾向。简董笑嘻嘻地问我:“没再和他要点回扣和请客钱?”
简董这样调笑我,我的眼前就浮现出自己与其他工程承包方的交流情景:“……你这个工程到手后,是不是还要请我吃几次饭,庆贺一下?”
“那当然,挣不挣钱无所谓,你这个朋友我肯定得交,是交定了。这个工程我哪怕一个子不挣,也是要请你吃几次大餐的。”每一个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