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弥漫的坡道上她才梦幻般地松了口气。她一股劲跑回家,兴冲冲的闯进儿子睡觉的房间,亢奋的说:“小乐,成了!成了!你当兵的名额有了!”
赵乐早上浑身疼得实在撑不起来就又躺下了,之后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这会儿母亲风风火火冲进房间一阵叫喊,又把他惊醒,他不耐烦的眯瞪着眼睛说:“妈,大白天的,你说啥梦话呢?”
“真的,儿子,吴兴华亲口答应下的。”母亲一激动,随口就说出了实话。
可赵乐听罢,似乎忘记了周身的疼痛,一咬牙就坐了起来,圆睁着眼睛问:“你又去找他了?”
”是……在村口巧遇上的,我就……随便提起了你想当兵的事情。”母亲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所以吞吞吐吐的想把话说圆,结果是越说越接近真相。
赵乐阴着脸,默然盯着母亲看了许久才忍不住的吼道:“你怎么还去求他那种人呀!”赵乐从来没有跟母亲发这么大火,吼完,他一把拽过被头将自己严严实实的捂住,然后在被窝里又吼了一句:“这个名额我不要!”
母亲被冷冷的晾在床边。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一阵酸楚,她颤抖着手,几次想扯开儿子的被头,她想跟儿子说:“这回这个名额是干净的。”但她终究没有动手,也没有说出那句话,她知道儿子现在长大了,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还是没有跨过去。她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床边待了好大一会儿,才噙着泪花转身向门外走去。但走到门坎边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蒙头盖脸的儿子,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哽咽着说:“你不是做梦都想去当兵的吗?”
可是,赵乐并没有动,也没回半句话。
从那以后,赵乐就坚决彻底的放弃了参军的念想,他一心跟着父亲学农活,学会了犁田耙地,又开始学播种,男人该做的农活他一样一样慢慢学,慢慢消化,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样有板有眼了。有一天,他跟父亲和妹妹小花一道播种完一块田的玉米,已近傍晚,父亲跟小花赶着黑毛超前回家了,而他因为肚子不舒服落在后面山沟子里大便,等他痛痛快快的拉完,系好裤子准备往回赶的时候,忽然听有个声音喊他,“赵乐,赵乐。”赵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见吴小梅站在路边一棵树下向他挥手。赵乐既惊讶又纳闷,这天都快黑了,她来干嘛?自从那晚河边分手至今,他们这是见第一面,难道她不恨也不气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此刻,赵乐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乱蹿,他犹犹豫豫走过去,跟吴小梅随口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杵在她对面不动了,他目光飘忽,不敢正视吴小梅,只得躲闪着不自然的向不相干的地方张望,但通过眼角的余光他仍然能瞥见吴小梅明显瘦了、也憔悴了。吴小梅靠在树上,目光迎着赵乐一直等他走近,瞅得她眼睛发酸发胀也没有转移。
“有事吗?”尴尬的站了一会儿,赵乐问。
“原来你不是一直想报名参军而没去成吗,现在有个比参军更好的机会,你可以去试试。”吴小梅没有马上回答,仍然盯着赵乐看了一会儿才直接说。
赵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机会能轮到我?算了吧,我也不想了,我现在只想当好我的农民,把修地球的工作干好。”
“你总是这么悲观,听我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再决定好吗?”吴小梅接下来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赵乐听。“县教育局给全县偏远山区特批了三个民办教师名额,其中洼里村最偏远,自然就争取到了一个,要求是,通过考试从历届高中毕业生中择优录取。现在,洼里村有三个高中毕业生,而张文亮因为在职是不可能再去竞争了,够条件的就我们两个人了。”
听完吴小梅的陈述,赵乐又在鼻孔里自嘲的哼了一声,说:”你去考吧,我不想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费那个脑子。”
其实吴小梅知道赵乐回绝的原因,她也无数次的在心里为他叫不平,想给他鼓劲,想给他力量,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把从父亲那里得知的重要信息及时转告给赵乐。“赵乐,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同时我也知道你不是甘于平庸的男人,所以希望你抓住这次机会。”
”谢谢,真的谢谢,但我不会去考这个试的。”
“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在学校成绩一直比我好,你现在的这个家庭也很需要来你支撑,需要你改变,你肯定希望有个机会。”
“是的,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改变我的命运,改变我的家庭,但是……”
“错!我们这是公平竞争,没谁让给你,你有权利获得这个机会,如果你真的不去参考,那我也不去了。”吴小梅知道赵乐后面咽下去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索性也把自己的观点摊开,丝毫不像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