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云朵低悬,如水面线下沉,心中的恍惚如突然飞过的小鸟儿。
花丛间跌落的露水摇摇晃晃,它急于贩卖昨夜窃取的月光,急于从没有散尽的雾霭里,寻找太阳的方位。
冬日的风很大,大片大片的风吹过来,风吹起谈淮苏银色的头发,像是雪落在他的发间,莹莹发着亮,连带着悲伤也落在他身上,被吸进了腹腔。
纪游不想和他多言,从他的旁边走过,肩膀之间的碰撞,使得他微微侧身。
谈淮苏单薄的身子在殿外久久地立着,从白昼到黑夜,他始终都站在冷风里。
夜晚的月光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月亮下面漂浮着黑色的乌云。星光在一片严寒中闪烁,透入谈淮苏的心底。
猛然袭来的悔意将他的一半心灵蒙蔽,心被很冲的酒灌醉,引诱着它去黑暗的深谷。
枷锁般沉重的情感和思绪,如一只飞鸟偶尔飞临屋顶的斜坡,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萦绕身畔的蓝蝶煽动着焦躁的翅膀,无声地连连叹息,连阴影都惴惴不安,独自在黑暗中抵抗,内心在沮丧着。
他终于迈开步伐,走入了拥着明亮火光的偏殿。目之所至,就是正在燃烧的炉子上面热着的一壶茶。
他的目光久久地凝在上面,看得入了神。
黑夜的风格外地冰冷,不近人情,掠过青竹细叶间,就像是沙沙的雨声,那瘦弱的竹枝弯了又弯。
他的手臂上一片滚烫,仿佛被抛进了热浪。
窗外止不住涌来的寒风,时而是寒潮,时而是一片黑暗。
沙沙的竹叶舞动的声音,火热的温度,时光好像都慢下来。
谈淮苏偏执的情感,就像长在野外路畔的一朵小花,小花被马踩了一脚。暗自腹诽,马儿踩了我一脚,马儿一定没有看见。
“唉,我低到尘埃里去了,这不堪一击的遇见。”
谈淮苏仰起头,月光如雪沁入他的肺腑。银色头发悉数束起,他重新扎起了高马尾,他喜爱红色似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束发的玉带是红色,腰间所配玉穗系带是红色,一身红衣,如初见,一见惊鸿。
“主子。”
原本低着头的谈淮苏,先是转头,然后才慢慢抬起头。额前落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半只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的眸光先是向下,然后才向上看去。他望向十九,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那双眼睛才露了出来。他的唇色偏淡,嘴唇微微抿着,身上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何事?”
谈淮苏坐在桌子旁,伸手拉了拉先前挽起来的衣袖。
“陆小姐已经安全护送回南国,只是……”
“说。”谈淮苏的眸光淡淡,在听到名字的时候,眼中的兴趣就散的干净。落在十九身上的目光收回,他低着头,似乎在想另一件事情。
“陆小姐要与南国那景世子成婚了,虽然先前已举办过一场婚礼,只是那时成婚的对象还是我们派去蒙蔽他人的傀儡,因此视作不作数的婚礼。”
“嗯。”谈淮苏听完十九的汇报,情绪仍旧没有什么波澜,让半跪在地的十九感到有些奇怪。
十九在回来的路上不是没收到消息,先前主子猜出陛下暗中计划的意图,怕陆小姐有危险,才会选择在大婚之际将人送走。
可如今听到陆小姐的消息,为何却变得如此冷淡?
“主子,那换魂的仪式……”出于对主子的关怀,十九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没有完成,他已经死了。”说到那天的事情,谈淮苏的眼睛里就多了一抹嗜血的光芒,还有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在主子的身边服侍过那么长时间的十九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谈淮苏在一回到北国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被抛弃的事情。他本就生于五月,那一头银发更是被认为是不祥之兆,因此他的存在并不讨人欢喜。
而在南国遭遇危险时,他获救,被送回北国。原本以为是父亲对儿子的一丝怜爱,然而只是一场利用。
不知道是不是诅咒,这么多年,北国皇帝的膝下竟只有他这一名皇子。
“无事的话,就退下吧!”
提到仪式,谈淮苏的情绪开始变得不耐烦,他命令十九退下。尽管十九面上仍有疑虑,可他并没有理会。
十九只好遵从命令退下。
“等一下。”谈淮苏突然的命令,让十九又折返回来。
“主子。”十九半跪在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帮我盯着一个叫纪游的人,最好,好好调查一下他的来历和背景。”谈淮苏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想起纪游的不对劲,心中起了一丝怀疑。
十九收到命令就离开了。
等到十九离开之后,谈淮苏起身,去了卫楚的房间。
他轻轻地推开门,怕她还在睡梦中,不忍心弄出声响将她吵醒。
走入房间,却看见跌坐在地上的卫楚,她的一只手抓住床边。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头发凌乱,衣衫没有穿戴整齐,领口微微敞开。
她的脸微红,低着头喘气。
谈淮苏的神色暗了暗,不敢直视她,站在门口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