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方才殿上你驳斥姚星谷的话,实在是大快人心!”
安重华淡笑着点头回应。
安国公素来无利不起早,这般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定然又打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主意。
瞥见身后宣平侯略带敌意的目光,安重华脸上笑意更热切了些,“若非父亲平日言传身教,重华又怎会有今日。说到底,还是要多谢父亲的提携。”
宣平侯从她身边经过,恰巧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看了他们父女一眼。
安国公许久没从这个女儿口中听到如此熨贴的话,不禁朗笑出声,“你能这般懂事,为父倍感欣慰。今日陛下对你的态度,显然对你格外倚仗,日后定然还会重用于你。回府后,为父再与你和威云多说说为官之道。”
安重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多谢父亲关怀……”
见宣平侯走远,她才后退一步,拉开跟安国公的距离,“只是户部事务繁忙,重华不像父亲和兄长这般清闲,恕女儿不能奉陪了。”
“你……”
训斥的话堵在口中,安重华已然扬长而去!
安威云淡淡道:“儿子早就说过,安重华此人刻薄无比,记仇不记恩。父亲待她好十分,她会尽数抛诸脑后,而待她坏一分,她便会记上一辈子。
依我看,父亲还不如好好栽培清和,她才是真正厚道孝顺的女子。对安重华,实在不必讲什么亲情恩义,只要想办法拿捏利用便可。”
若叫安重华听到这话,定会感叹“刻薄无比,记仇不记恩”这几个字,简直安威云照着镜子说出来的话!
朝会散去,安重华并未如自己所言去户部理事。户部的官员皆是老奸巨猾,今日朝堂上皇帝已然表态,户部其余人自然会拼尽全力支持她。
如今她要解决的,反而是来自百姓之间的阻力。
朱雀街上,一个男子将女子从铺子中拖行而出,吸引了一帮人围观看热闹。
不少路人纷纷上前阻拦,“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怎能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那男子甩开阻拦他的手,气愤道:“这贱娘们,待在铺子里不肯跟我回家!人人都知道在外上工的不是正经女人,她这么做,不是诚心丢我的脸吗!”
他紧紧攥着女子的发髻,将她在地上拖行,动作间毫无怜惜之意。
那女子早已泪流满面,闻言更是绝望地嚎啕大喊:“丢脸又如何,总好过一家六口饿死在家!你每日都赖在家里不去挣钱,你老子娘饿死就算了,两个孩子难道也要饿死吗!
若是我男人有出息,养得起家里这几张嘴,我又何苦出去做工平白被人笑话!”
见她还敢顶嘴,男子怒气冲冲地踹了她两脚,“闭嘴!挣钱也轮不到你!我方才跟那掌柜的说了,让你回家,那份工由我来做。”
这些时日,女子被赶回家中,她们所谋得的活计,大多由家里的男子顶上。家中没有合适男子的,便将那活计转手让给他人,还能得一份中人钱。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女人可以为奴为婢,却决不能为主自立。唯有将全部价值交由他人吃干抹净,才能换取一线生存之机……
“住手!”安重华缓缓踱步上前。“谁说在外上工的,不是正经女子?”
“老子管教自己的婆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人群散开,缓缓露出安重华的身形。一身青色官袍,玉面朱唇,不怒自威。
只看打扮,便知她是大庄朝唯二的女官之一,庄阳郡主。
大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旁喧哗的百姓也安静下来。
“方才朝堂之上,陛下亲口褒扬走出家门上工的女子是大庄功臣,是贤妇榜样。阻拦女子上工,逆乱大庄新政之人,皆是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一应旨意,如今已经下发至各府衙门。”
这番极具威慑的话,震得大汉四肢僵直,不知不觉松开了对妇人的钳制。
方才围观指点的百姓,不乏那等附和大汉,对女子口出恶言之人。此刻也面露惊骇,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安重华凌厉的凤目略略扫视一圈,最后定定地望着地上的妇人,“方才本官远远听到有人在污蔑你,究竟是谁,却未听个分明。你来说说看,方才是哪些逆贼,在侮辱你。”
逆贼?
围观之人已是两股战战。他们不过看个热闹,怎么就变成逆贼了?有那知机的,偷偷往人后挤去,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
大汉也被吓得连连后退,面色越发苍白。
“冤枉啊!郡主明察!方才小人只是听别人这么说,一时气急顺嘴说出口。什么谋逆,小人没这个心啊!”
他脸上布满骇人的恐惧,连忙将他娘子拉扯起来,“你来同郡主解释一番,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受伤这才阻止你!并不是什么逆贼啊!”
妇人被他扯得身子摇摇晃晃,却紧紧抿着唇,闭口不言。
大汉愈发焦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喊冤。
时人总是怜惜弱者,见大汉神情凄惶委顿可怜,便有不少人觉得安重华太过咄咄逼人。说到底,这也是夫妻之间的私事。
众人风向转变,安重华立即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