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去去去！不给钱就别挡我财路!”
林然之犹豫了一下，拿出荷包，掏出银子放到乞丐碗里。
乞丐一见银子，两眼放光，看着林然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边看林然之的荷包，一边打量着林然之背着的剑。
“您还有啥想问的嘛?”乞丐谄媚道。
“你在其中的作坊里干过活?”
“干过。”乞丐道，“但挣得真的没有我在这儿蹲着多，在那儿还要干活，这儿都不要。咱实话实说，遇到您这样人美心善的，从指甲缝里溜出来一丝儿，就够我玩至少一个月的了!”
“……”林然之眉头微皱，“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够稳定，万一没有人给你铜板怎么办?”
“哈哈哈哈，这城里富裕着呢，这好人多得是，怎么会呢!”乞丐无所谓地笑了。“再说，就算哪天没人给我铜板了，我再去作坊也不迟啊。”
林然之眉头皱得更紧。
“有人走了，我以前有几个争地盘的，都进去了，真不懂他们图啥。”乞丐嘟囔着，“不过也好，我一个人挣得更多了，哈哈哈哈。”
“不劳而获，你不觉得……无耻吗?”
乞丐愣了一下，“切”笑了一声。
“你说面子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上无老，又没有妻孩，没有朋友，甚至满大街都没有认识我的?我没有房子，我什么也没有?我要啥面子?再说这玩意儿有啥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道理你个小姑娘懂不懂?”
“……你不想改变吗?过得好一点儿?”
“怎么，你给我钱?”乞丐上下打量着林然之，“还是你当我媳妇?”
“你说话尊重点儿。”林然之道。
“你这小姑娘真有趣，和我这老大粗谈面子谈尊重讲大道理，这都是那些有钱人的游戏，我们穷的玩不起啊。你到底是那个府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啊?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危险，小心有人看上你把你卖了。”
“……”林然之很想说点什么，但哑口无言。
那乞丐不理林然之了，手里紧攥着银子瘫在墙壁上，胸脯露出来一点，很快搓了个泥团，用手指捏了捏扔到了地上，手伸进衣服里接着搓。
“你再挡我太阳看着我，我可真让你当我媳妇啦?”乞丐半眯眼，见林然之还不走，说道。
林然之这才回过神来。
“告辞。”林然之微微点头致礼。
一路怅然若失回到客栈，上楼，夏观正在她门口等着她。
“然之姐。”夏观卸下林然之身上背的东西，提搂着随林然之进了她房间，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你去哪儿啦，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四下找也还找不到你。”
林然之把自己与乞丐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他自己不求上进也没有办法，你总不能逼着他进作坊吧，再说他进去又出来了，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夏观思索后道。
“嗯。”林然之道，“还是把眼光看向那些愿意上进的。”
林然之想到乞丐给她说的进作坊的其他乞丐。
终究还是这些人多一点，只要多数人有需，行留剑世代的所作所为就有意义。
不过，林然之想，什么又是上进呢?为什么我会认为乞丐行乞就不如进作坊上进?为什么不劳而获就是无耻的?
师父也没教给她这些啊。
只是周围的人都这样觉得，都这样做了，于是她也这样觉得。
似乎做事得到银钱才是正途，可是给银钱的人又是哪里来的钱?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银钱?
是劳动，还是巧合?
处在底层的人为什么会被别人瞧不起?
官员又为什么有三六九等，谁划分的?为什么这样划分?
皇帝为什么是皇帝?到底是谁让他当的皇帝?为何非得是他最尊贵?
为什么自古起义的农民就是造反，而不是正统?
正统是被谁造出来的?
真的有神嘛?
“师父有时会想，书上、口传的怪事都是唬弄人的，根本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神。因为，能真正做到“同济苍生”的，只有神明了。他们普爱众生，不曾偏袒一人一木，所以才不管人间的事，万物随它造化。”
若师父想的是对的，那这一切秩序从哪儿来呢?
为何是这种让大多数人受苦的秩序?
如师父想的是错的，那么神……它有自己的喜怒?和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值得过分的尊重?
武艺过于高强便可以完全令人臣服了吗?
既然如此，它所建立的一切不公正秩序为何不能推翻?
为何神又会只想让少部分人过得锦衣玉食?如果它这么想?
行留剑，同济苍生……是在抗神吗?
师祖没见过神，师父没见过神，我也没见过神……
那……又有什么可抗的?
我们抗的，是……神的使者，是……天子?!
抗不动……
林然之想。
这远不是她一人能抗的，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一群人能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