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愿，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曾经师父出游，林然之在学堂与众弟子一起学习，她见打瞌睡的、休课时打闹的，只觉众人各有所选，各有所乐，她尊重但并不理解。
如今，林然之倒是对此生出了一些新的感悟。
“无常”二字是切实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才不是那些文人骚客无端生出的伤春悲秋的感慨。哪怕是好运的人，他也会经历一件事——死别。
也许是死别亲朋，也许是陌生人的死别，至少，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诀别。
所以，才会有人随着自己认定的舒坦活法，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肆意妄为。
简而言之，知人生苦短，人终有一死，不如及时行乐。
若是宋晚照知道林然之此刻脑中的百转千回，必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青李派那些修学的人才不会想这么多。
然而此刻宋晚照只能看见林然之走神沉默，就觉得自己与她在此时此刻谈唐若存不是特别正确——又让林然之怀人了。
于是张口道:“快吃鱼吧，再不吃就凉了。”
“嗯。”
两人食不言，吃完鱼收拾完后，两人倚靠在山林边缘的一棵较粗的树上，不约而同地要好好正正这几日昼夜颠倒的作息。
宋晚照从行囊里拿出自己的披风，横搭在两人身上。
“……多谢。”
原本林然之想说的，是“我有”，但披风既然已经搭在身上，她就不再拒绝宋晚照的好意。
双剑一刀分别立于林然之与宋晚照的两侧，两人肩靠着肩，丝丝热意通过相触的衣衫中缠绕、侵染。
“不谢。”宋晚照心里舒坦，张口调侃一番：“你我既已同盖披风倚在一棵树上，此生也算是同床共枕共被了。”
“……休要胡言了。”
夜晚天气转湿转凉，然而却有暖意将两人包裹着。林然之心里踏实了不少，身体逐渐放松，双目渐渐闭合，脑袋混混沌沌地。
她没有刻意地去想什么内容，思绪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四下泛滥，一会儿正在静思阁里接受师父的教导，一会儿是师父临死的画面，甚至一瞬定格在了邱秋的佛珠上，再一瞬是徐展迎与慕容涯的异常。
再一会儿，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梦乡。
宋晚照侧脸，伸手，轻轻地把林然之微皱的眉头抚平。
以前宋晚照幽居在宫中，曾有几年，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偷偷地看皇上新选的秀女。
倒也不是那些秀女们长得有多么倾国倾城国色天香，而是她们初入宫时的眼神中，除了或谨小慎微、或踌躇满志外，还有另一样东西——简单。
是的，只可以描述为简单，不能描述为单纯或天真，这两点也许有，也许没有。
看到那种眼神时，宋晚照心里仿佛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般，随后压抑已久的心头浮现出一种可称之为“光明”的东西，似凛冬过后造化万物在大地上复苏，春色在各处蔓延。
宋晚照喜欢春天，因为这个时节她能感受到更多自然的生命，生命的自然。
宋晚照在这些秀女眼中感受到了这种自然。
紫禁城的天空是四四方方的天空，紫禁城是一个偌大的华美囚笼。
进了囚笼的人，时间一长，准会熏上它的铁腥味儿，心里也多少会有些病态。
这种病态能抹杀自然。
在这种病态下，有人这一刻过得很糟，有人下一刻过得很糟；有人不满足于无风波的平静总想搞出点儿热闹；有人细数着、珍惜着每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知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时间过了没多久，她在这些秀女眼中就看不到那种简单了。她看她们在无知无觉的沉沦中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还有，有意无意的，去看下一批新入宫的秀女眼中的自然，然后看它们或早或晚的消尽。
一切陷入一个循环。
她在她们的心与紫禁城的笼越来越近的过程中找到了快感——她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看这个秀女的同时看那个秀女，那一段时间，宋晚照仿佛从紫禁城的泥潭中解脱出来，周遭的一切仿佛与她无关了，她已经不是宫中的一员了，她是宫中他人漠不关心的一个幽灵，也是看别人故事的局外人。
但宋晚照腻了。
不知在某一刻，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会无能为力，为何会漠不关心，为何又选择置身事外。
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但那是什么呢？
她想，推翻现存的一切……
然后呢？
她想改变的究竟是什么呢？
宋晚照一直没想通，或者，她不愿想通。
况且，她形单势薄，想的是一个很大的事，哪怕想通了也无能为力，只有练刀，练刀，练刀……
然后……
她似那些秀女们沉沦。
她被公公带出宫，跪在宋家祠堂前。
祠堂内烛火幽幽，不分昼夜，她被要求不停地念宋家的家训，也不知道念了多久，嘴唇只能微动，喉咙发不出声音，她能不假思索地把一本家训倒背如流，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