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有千万女子葬身夜楼,万艳同悲之痛也不会有人记得。案卷只会为恶人的罪行提笔,没有人会探究那些女子的姓名,世人终将会忘记她们,只因她们生来是女子。”
夏明容一改往日的轻松,眉眼间忽现凌厉。
她以女子之身封将,世人以为风光,可从未有人知道,朝堂之上,多的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因她是女子,所以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一旦失败一次,朝堂上便会出现女子难当大任的说辞。即使近十年里,安南再无战事。
到那时,所有的功绩都会被抹杀,推举她的朝臣、支持她的陛下,都会遭到非议。
可笑的是,一切只因她是女子。
“将军一家赤胆忠心。只因你是女子,就不能继承家中候位。即使陛下力排众议,封你为将,也只能在封号上予以风光。”
被夏枝戳中痛处,夏明容将杯子捏碎,咬着牙说:“够了!”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激我出兵。但你既知我的处境,又何必强人所难。济州夜楼无人敢管是因事涉两党,我决心再不踏入墉都那腌臜之地,也不会为了你的几句意气之言就搭上我的兵士。”
夏枝饮下渐凉的茶,递给夏明容一块擦拭的手帕。
“夏将军戍守北墉疆土近十年,边尘不惊。我知你心中有自己的道。但能否请你,为她们下一次笔?”
“我所求,不过是生者欢愉,逝者安息。”
“没有人为她们发声,我来替她们叫一声不甘!”夏枝有伤在身,困极了,话语却铿锵有力,“我明白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亦知前路艰难。”
“可我,愿做第一人。”
“不必再多说!我生平最恨官场倾轧,我的父兄亲族在多年前的一场党争中尽数丧命。这世上,我只剩下这帮兄弟,我不愿意再蹚这一趟浑水。”
烛光微动,夏枝看着神色暗淡的夏明容,伸手替她擦拭手上的茶水。
夏明容本想拒绝,但怕碰到夏枝的伤口,只能由着她。
“我不强求你。但曾有少年,为此捐生,我不得不去做。若史书为女子提笔,夏明容此名,必将名垂千古。”
“我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想带好我的兵,守住这片疆土,了却我父兄遗愿。”夏明容抽回手,避开夏枝温和明澈的目光。
说罢,夏明容想走,夏枝却叫住了她。
“将军封将时我十七岁,旁人说我天资愚笨,最好早早找个人嫁了,留在后院相夫教子。我便同他说,日后我也要像凤翥将军一样,保一方平安,做天下第一。”
见夏明容抬步往外走,夏枝忙说:“世上同我一样想法的女子数不胜数,皆以将军为女子之荣。”
夜半,夏明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夏枝的话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
“无论将军作何决定,明日我都会启程前往济州。”
……
第二日清晨,副将李染来报,苏家大公子苏白商帐外求见。
夏明容知苏家与夏枝关系匪浅,故而并不意外苏家会派人来,只是没想到苏白商会亲自前来。
“传。”
李染得命,将苏白商带入营帐。
“苏白商,见过夏将军。”
苏白商此人,是安南郡有名的儒商。少年时家中遭逢大变,他临危受命肩负起苏家重建的重任。东山再起后仁善好施,获云中白鹤之美誉。
夏明容也曾得其助益,故而没摆什么架子,让他落座,命人添茶。
“不知苏公子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夏明容问。
苏白商接过李染递来的茶,道过谢后开口:“夏枝蒙将军搭救,特托人送信,让我来接她时带些薄礼。”
李染嘴角抽了抽。
苏家称二十几车的布匹、三十多车的粮草还有数不清的药草为薄礼?果然财大气粗!
夏明容没瞧见李染变化的神色,只说:“故人之托,报酬已付,苏公子不必再破费。”
李染有些着急,又碍于苏白商在场不好出言。
“夏将军保一方百姓,就算没有夏枝的缘故,我苏家也自当为军中捐一点粮草。马匹饱腹,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苏白商话至于此,夏明容也不再推辞,拱手道谢。
李染松了一口气:“我已遣人去请夏枝姑娘,还请苏公子稍等。”
说曹操曹操到。
夏枝双腿受伤,苏白商来时特意带了代步的轮椅,又差专人为她推车。
“苏大哥,夏将军。”夏枝与两人见礼。
她没再提昨晚的事,与夏明容对视一眼,便和苏白商寒暄了起来。
见夏枝神色倦怠,苏白商起身同夏明容告辞。
“我送两位一程。”夏明容道。
一出门,夏明容便被堵在大营门口的运货马车吓了一跳。
布匹粮草塞了一路,绵延数百米,壮观至极。
“这就是……苏公子说的薄礼?”夏明容看向李染,见他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夏枝在搀扶下上了马车。临行前对兰时指了指拉草药的车,不知说了什么,兰时平日里一直臭着的脸瞬间有了笑容。
苏白商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