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她盯着营帐的顶棚发呆,半天才回过神来。
想到许昭,她猛地起身,扯裂了伤口,血很快浸湿新换的衣裳。
“军中药草本就匮乏,你不想活就用你那把软剑割颈自刎算了,白费我功夫做什么?”
一声娇呵响起,营帐里走进一名青衣少女,她手中提着药箱,正怒视夏枝,用眼光谴责她的莽撞。
“姑娘说的是,救我不易,我自当好好爱惜身体。只是我担心孩子,一时失了分寸,劳姑娘费心了。”
兰时见夏枝语气诚恳,也不与她多呛嘴,麻利地为她换药。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兰时。”
“兰时姑娘,昭儿可还好?”
兰时手指翻飞地解开包扎的布条,又将血水清理干净,边涂药边回答:“不好。他非足月所生,又一路担惊受怕,军中找不到给他的吃食,身体本就有亏,如今更是虚弱。”
“不知可有方法调理?”夏枝忍着痛,出声询问。
兰时将染血的布收进药箱:“至少,我现在是没有办法的。”
“能否请姑娘差人替我送封信去城中苏家?”
兰时想了想,方才开口:“明日军营采买,可托人帮你。”
“多谢姑娘。”
“嗯。”
兰时也不多废话,换完药转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踌躇不前。
“兰时姑娘,可有事?”
兰时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开口道:“军中士兵发现那伙人马上有断绳,一路寻找,在路上发现一具女尸。她被绑在马匹后拖行,身上没一块好肉……”
不忍再说下去,兰时快步走出营帐。
夏枝抓住发旧的被子,指节发白,手上青筋瞬间爆起。
夏明容提着陈三,冲进随州知县府中。
彼时,随州知县田应书正搂着美妾,红绡帐暖,好不快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田应书大惊失色,他仪态全无,指着夏明容破口大骂:“夏明容,休得放肆!我是朝廷命官,你安敢伤我!”
夏明容嗤笑一声:“自今日起,便不是了。”
“本官是至元八年的二甲进士,有太傅作保,你一个武将,没有资格罢我的官!”
“拖下去。”夏明容也不废话,直接让人把田应书拖走。
“夏明容!你放肆……”
田应书声音渐远,夏明容看着堆了一院子的绫罗绸缎,一脚踢翻身边的盆景。
随州府衙顷刻之间也被查封。将府中搜出的大量金银细软一一封存后,夏明容下令回驻地。
夏明容一行人,欢欢喜喜地到达驻地,夏枝提着一把大刀,拦在帐外。
夏明容策马上前:“夏枝,你想做什么?”
“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不将他枭首,不足以告慰亡魂!”夏枝将刀指向陈三,双眼通红地盯着他。
夏明容不悦:“这里是安南郡夏家军驻地,容不得你撒野。”
夏明容话方落,夏枝便掀开白布。女人白骨森森的半张脸露出,死状惨极。
“幼儿尚且嗷嗷待哺,他的母亲却被虐杀,罪魁祸首难道不应偿命?”夏枝嘶吼着,心中怒火难平。
夏明容沉默片刻后,命人将陈三推出来。
“夏枝,今日你杀他可以。但你要想清楚,我以田应书收受陈三贿赂为由抄了随州府衙,来日案子核查需要人证,你当想好后果。”
夏枝靠近被堵住嘴不能说话的陈三,挥刀让他再做不成男人。扯下塞在陈三嘴里的麻布,令他疼得直咬舌。
抡起借来的大刀,夏枝道:“我选的路,生死自负。”
血喷在夏枝的脸上,落日的余晖映照着鲜血,更添一份诡艳。她站在陈三的尸体旁,身形纤细却不羸弱。
众兵士皆头皮发麻地看着她,夏明容对她却多了几分欣赏。
夏枝不忍让的性子,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夏明容父兄死的那年,她十八。那一日,她提剑拦在宫门前,亲手将陷害父亲贪污军饷的四品官员斩杀。
一众朝臣大为惊惧,纷纷向北文帝上书请旨赐死夏明容。
彼时,吴、魏两党倾轧相争严重,又逢边疆战乱不止,夏明容的兄长传来捷报,她才能入狱保全性命。
最后,夏明容的父亲——先定北侯夏渊,为保全夏明容,自尽于金銮殿上。
那日,夏明容抱着父亲的尸身痛哭不止。
半月后,她的兄长战死沙场,尸首被敌军挂在阵前。为接回兄长,夏明容率八百府兵,横渡月河。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接回了自己的兄长,北墉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夏长空。
彼时边疆告急,夏明容统帅父兄留下来的兵马,遇敌杀敌遇匪剿匪,仅用了一年便平定安南,守住了北墉的边疆要塞。
大捷时,夏明容站在阵前,举剑道:“从此北墉无人之地,插旗为界,豺狼皆退!”
北文帝多方斡旋,最终将夏明容封为女将,封号——凤翥。
入夜,夏明容揪着骂骂咧咧的兰时来看夏枝时,她正尝试自己换药。